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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嘉轩和黑娃的文化心理特点

来源:学术堂 作者:姚老师
发布于:2016-07-13 共852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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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目】《白鹿原》作品中人物文化心理探究
  【引言】《白鹿原》中人物的心理与命运研究引言
  【第一章】《白鹿原》人物文化心理结构的地域文化视野
  【第二章】《白鹿原》人物的文化心理支架--《乡约》
  【3.1  3.2】白嘉轩和黑娃的文化心理特点
  【3.3  3.4】小娥与兆鹏媳妇的心理特征
  【余论/参考文献】《白鹿原》中人物心理解读余论与参考文献
  
  第三章 白鹿原上的众生及其文化心理结构
  
  陈忠实在其自述中这样说道:"我在断断续续的两年时间里,进入近百年前的我的村子,我的白鹿原和我的关中,……要尽可能准确把握那个时代的人的脉象,以及他们的心理结构形态;在不同的心理结构形态中,透视政治的经济的道德的多重架构;原有的结构遭遇新的理念新的价值观冲击的时候,不同心理结构的人会发生怎样的裂变,当是这个或欢乐或痛苦的一次又一次过程,铸成不同人物不同的心灵轨迹,自然就会呈现出各个人物的个性来……"这是作者经过长期的艺术积累和实践探索,寻找到了一种刻画人物形象和性格行之有效的理论和方法。在创作中,人物形象的塑造、人物性格的刻画等,是通过描写儒家文化对社会各阶层人物心理具有的绝对制约和支配作用来实现的,因此,更为丰富的文化内涵、深广的社会历史内容,使人物形象愈加丰满。

  第一节 白嘉轩:传统文化的践行者。

  在中国流传了几千年的儒家文化,已不再局限于学说或理论的范畴,而是深深根植于人们的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以及观念意识中,成为了民族心理的重要部分。"白鹿原上,最坚实的基础不是别的,而是几千年漫长的封建社会存留下来的那一套伦理规范,几千年文化积淀形成的那一种文化心理,几千年相沿流传的那一番乡俗风情。"其中的文化心理,准确地讲就是儒家文化。千百年封建社会留存下来的伦理规范,漫长岁月积淀下来的文化心理,以及口耳相传下来的民俗习惯,使儒家文化成为白鹿原这块关中沃土上最坚实的基础。

  在白嘉轩的塑造上,作者将其置入中国传统农业社会的背景下,结合了具有千百年历史的儒家文化,以此进行人物刻画。敬恭桑梓、服田力穑是"农耕文明"社会看重的品质,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是被肯定的文化意识和人生追求。对于作家描写的这个儒家文化的具体实践者来说,他既是作者创作的一个理想人物形象,又是一个现实的人物。

  他以儒家文化所崇尚的道德理想来衡量自己的行为准则。他是在朱先生"学为好人"思想教导和影响下,虽然人格上并不完美但又实实在在地坚决自觉践行仁义的普通农民。

  白嘉轩,不仅是白家的长子,同时也是白鹿村上白姓家族的一家之长,还是白鹿家族的族长。他重视并恪守着儒家传统的道德观念、人伦标准、处世原则。白嘉轩家族史中的四个故事:无论是使白家家道中兴的白修身,在贫困冻馁中读书自饬考得文举,重整家业重修族规,开创白家近代家族史的新纪元;还是大旱之年领着族人打井累得吐血而死,名字被刻在井台上的白克俭;抑或是那位领着族人在打杀贼人中被刀劈成两截,成为白鹿原一举廓清匪患的英雄的族长以及那个被奉为传家宝的槐木匣子,均是蕴含着修身、躬行、勤俭思想的"耕读传家"的白氏家训。因此,作为农民的白嘉轩,由始至终表现出的是对土地的深深的热爱和眷恋,并视农业劳作为农民的根本任务。为争取李寡妇的水田,他与鹿子霖结下"心结".当朱先生让他把多余的土地赠与他人时,他除了一部分给了兔娃外,剩下的他极不情愿地给了出去。虽然身为地主,他却热爱生产劳动,并将劳动视为乐趣,且一生都在享受着劳动的快乐。"我干着活儿浑身都痛快;我要是两天手不捉把儿不干活儿,胳膊软了腿也软了心也瞀乱烦焦了。"他拖着被土匪打断的腰,与鹿三一道在自己的土地上耕种,他的那份快乐和满足是发自内心。他不仅本人热爱劳动,还不忘教导后代要同样热爱劳动。他坚持让年幼的儿子进山背粮食,就是为了让后辈们不忘农民的根本,知道"啥叫粮食".他坚守"耕读传家"的家训,他家的门楼就镌刻着这四个大字上,在两根明柱上还有一副对联:"耕读传家久,经书济世长。"他重视教子读书,为使下一代能更好地传承儒家思想,他和鹿子霖共同开办学堂,为族中的青年人提供教育的机会,为此得到了朱先生的大力称赞。身为族长,他关注村民疾苦,在众人利益受到伤害时,他甘冒风险,挺身而出,为民请命。在白狼搅得村民人心惶惶之际,族长一声锣响,人们迅即聚合,捐钱出工,修补堡子、燃火拒狼。他运用宗法的权威,修葺祠堂,强化村民的宗法意识以及对道德伦理的情感与信念。辛亥革命后,他从朱先生那里寻得了救世良药--《乡约》,以此规范和约束村民的行为,从而使人们的生活安定有序,恶习荡然无存。久旱无雨之际,他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拖着残疾的身躯,率领族众伐神取水,以虔诚祈佑上苍的庇护。他不参与对闹农协的"三十六兄弟"的整治,并愿以族长的身份代本族"作乱"之人向田总乡约赔情受过,是因为他自认"没有管好族人。"白嘉轩虽然文化不高,未从理论上系统地接受儒家思想的教育,但他注重自身的道德修养,在实践中把儒家所宣扬的"仁、义"奉为人生的圭臬、做人的标准。他家产殷实,原上原下有田地,槽头有牛马,基地上有房屋,土墙里和脚地下的瓦罐里有隐藏的黄货和白货,但他却"富而无骄"、"富而好礼".一生勤劳俭朴的白嘉轩,与长工鹿三是主仆,更是朋友、兄弟,他称鹿三为"三哥",还让女儿白灵认鹿三为干爸。他不仅把自己的两个儿子送进与鹿子霖合办的学堂,还为黑娃提供了学习的机会。他们忙时一起劳动,闲时喝茶聊天。平时田里的东西收获后,总是要让鹿三先秤,而且还要多给一些。在大旱之年,田地无法耕种,鹿三不忍闲吃闲坐主动辞工,白嘉轩断然拒绝:"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我吃稠的你吃稠的,我吃稀的你也吃稀的;万一有一天断顿了揭不开锅了,咱弟兄们出门要饭搭个伙结个伴儿。"鹿三被田小娥冤魂附体后,身体衰弱,精神萎顿。面对兔娃和孝武、孝义无所不在的轻视眼色,白嘉轩嘱咐说:"从明日起,孝义兔娃你俩接替三伯抚弄牲口,你三伯能做啥活儿想做啥活儿由他做一点,他不想做啥活儿哪怕啥活儿都不做,你们谁也不许指拨他,更不许弹嫌他,拿斜眼瞅他粗嗓子吼他都不准许。听下了没?"白嘉轩对待长工鹿三一家就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他还听从朱先生的教诲,带头犁毁为他带来兴旺财源、使他快速发家的烟苗。他还慷慨地周济了因一田售二主,使他与鹿家产生矛盾的李寡妇。面对政府的苛捐杂税,他利用鸡毛传贴的方式,在白鹿原上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交农运动".当鹿三等人因"交农事件"被捕后,他主动投案自首;为营救"背罪"的和尚,他不惜破费。全部被捕人员最终得以安全获释,成为他一生中最为光彩的一笔。黑娃在他发动的那场"风搅雪"中,砸祠堂,毁乡约,失败落草为寇后,又唆使手下将白嘉轩"那挺直如椽的腰杆儿"打折,使它"佝偻下去,从尾骨那儿折成一个九十度的弯角,和人说话的时候就仰起脸来,活像一只狗的形体。"尽管如此,白嘉轩不仅没有向他报复,反而在黑娃两次入狱面临处死时,他都拄杖奔走,前往搭救,博得了朱先生的赞许。

  在中国传统文化心理结构中,人格追求是以"道德自律"为出发点,将刚毅、勇敢、忠信、仁义、无私、宽容、智慧作为理想人格进行追求。从白嘉轩的形象刻画中,我们不难发现,作者正是把他描写成为一个通过严格的自律以达到"仁"这一人格追求的传统农耕社会的族长形象。

  然而我们也要看到,传统的道德不仅律己,也要律人。它表现为一种共同的行为准则--即儒家文化所谓之"礼".因此,早期的儒生在追求自律--也就是儒家所说的"仁"的同时,也强调着道德的他律--"礼".礼,也就是礼制,上下长幼尊卑的层级秩序,这是传统的封建社会的基础。以"仁"律己,以"礼"律人,既表现了对自身的道德规范的追求,同时也体现了共同维护的道德规范对他人的约束。如此,我们便不难理解白嘉轩在捍卫儒家传统文化、维护宗法家族制度时所表现出的冷酷、残忍和伪善。

  冷先生评他"你老弟比我还冷",鹿子霖认为他"心硬牙硬脸冷",母亲、妻子责怨他"你的心不是肉长的是滋水河里的石头",在黑娃心中他是个"想得出也做得出一马跑到头绝不拐弯的冷硬心肠".

  他以牺牲亲情和人性为代价,换来的是他自始至终坚持的传统道德规范。他先后娶过七个妻子,却并未得到真正的爱情,以致对前六位都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甚至面貌都记不清楚,书中用寥寥几笔对她做了交待。即便是对待给他带来好运的第七任妻子仙草,仅是在她生下白灵后为她烧水端水这一举动,就已让她感激涕零。他与子女们的关系,充分体现了他所信仰的传统文化中道德伦理信条。虽然他是一位慈祥的父亲,但是他更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具有绝对权威的一家之长。他喜爱自己的儿子,"却说不出亲热的话也做不出疼爱亲昵的表示。……他几乎没有背过抱过他们,更不会像一般庄稼汉把儿子架在脖子上逛会看戏了".

  他的掌上明珠白灵因追求婚姻自由而出逃,他不动声色、沉静如铁地宣布断绝父女关系,甚至冷酷地拒绝了妻子仙草临终前想见女儿的愿望。他用自己一生都在尊奉的道德规范和伦理纲纪教育自己的儿女,但儿女们做出的与他所规划的人生道路相悖的选择,则标志着他家庭教育的彻底失败。他的儿女们在接受了新式教育后,女儿白灵选择了接受共产主义思想,与他的封建传统思想格格不入,只能与他在思想上彻底决裂;而他的儿子白孝文,在被父亲的封建伦理思想压抑多年后,最终以自己的放纵堕落,对威严的父权进行了消极反抗。

  "冷"与"硬"是白嘉轩的主要特征,是其家族权威的表现形式,并借此积极维护其信奉的道德规范标准。同时作为家长、族长的使命和权威,也增强了他维护传统道德的意识。"专制王权具有非理性的倾向,它可以用牺牲其子民的情感为代价,去满足自己的权力欲望……感化、疏导是幌子,制约、压抑……才是真实。"他利用族长的权威,打击违背他所信守的道德规范的族人,以维护他所恪守的道德规范,亦即他自觉维护的传统宗法文化的缩影--"乡约".对于违反族规、却拥有真挚爱情,一心追求幸福的黑娃和小娥,他拒绝他们进祠堂、拜祖宗、入族谱。对勾引小娥的那个"没吃上羊肉反惹一身骚"的游荡鬼狗蛋,他进行了严厉的惩治。在发现孝文与小娥的"奸情"后,他迅速采取最"斩劲"的手段,带领族众在祠堂重温乡约族规后,对他们进行了令人心惊的惩罚--"刺刷",并于此后断然与儿子分家,以洗涮儿子给他和祖宗以及整个家族所涂抹的耻辱。当旱灾酿成饥馑时,孝文因断粮向奶奶哀告借粮时,他断然拒绝,导致大儿媳饿死,儿子被迫卖田卖屋,在堕落的泥沼中越陷越深。及至白孝文沦为乞丐,濒于死亡的边缘,作为父亲的白嘉轩依然表现出恩断义绝的无情。对待"婊子"田小娥,生时不许进祠堂,死后还要被烧成灰,甚至连化身的蝴蝶也要统统抓住,一齐压在六棱镇妖塔下"永世不得见天日".陈忠实评论白嘉轩"他背负的精神封建道德……有时就变成非常残忍的一面吃人的一面"由此可见,其人性在冰冷的封建礼教侵蚀下已经完全扭曲和异化,比例颠倒的人性和道德准则,都反映了"仁义"的冷酷性。

  在中国传统文化心理结构中,"欲求功利实惠,又想合乎道德规范"的人格追求悖论,导致了白嘉轩双重人格的形成。白嘉轩一面高举着"仁义"的大旗,一面却做着背离仁义的伪善之事。

  "换地"是最能显示出白嘉轩"不仁不义"的狡黠之举。接连死了六个媳妇、几乎荡尽家财的白嘉轩,偶遇白鹿的"兆示",于是他精心策划了一场以卖地迁坟为名,实则以换得"吉瑞宝地"为目地的换地交易,用损人利己、贱义重利的行为换取了他家运的昌盛。可是他却称自己一辈子没做过偷偷摸摸、暗处做手脚的事。当面对已经痴呆的鹿子霖时,他终于以真话表白自己的仁义:"子霖,我对不住你。我一辈子就做下这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我来生再世给你还债补心"当道德意义上的"义",无法与生存意义上的"利"相抗衡时,在生存的大"利"面前,"义"显得多么无力。

  "游荡鬼"狗蛋的死,既是咎由自取,也是伪善的"仁义"导致的结果。

  当光棍狗蛋发现鹿子霖与小娥的奸情后,本想借此讹诈小娥与鹿子霖一番,不成想却被两人设计诱骗。不仅被鹿子霖派来的团丁痛打一顿,还被人在祠堂当众用刺刷抽打。

  当狗蛋哭叫着为自己申辩时,身为族长的白嘉轩,虽然对鹿子霖的苟且之事心知肚明,但他却"立即向族人郑重解释:子霖早觉察了狗蛋的不轨,派团丁收拾过他,他才怀恨在心反咬一口。加打四十。"致使狗蛋因伤口感染惨死家中。白嘉轩对狗蛋的惩戒,是他行使族长权威维护宗法族规的需要;而对鹿子霖的"疏漏",却也是他作为族长对这个白鹿村宗族上层人物特权的默认。因为他所依凭的"仁义"是以等级关系为基础的。

  在白鹿村这个宗族社会里,所处的社会等级越低,就越受欺辱。女人的地位低于男人,所以她们只能做传宗接代、操持家务的工具。在绵延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里,以贞节妇道为核心的女性观念备受推崇,标志着在男权社会中,贞操对于任何一个良家女子都意义重大。然而,当面对男权社会中的主宰,面对他们为私欲的变通时,女子却只能丢弃贞操和名节,委曲求全。为了延续白家的香火和孝义的子嗣,同时遮掩他不能生育的白家之痛,白嘉轩竟然与母亲联手策划了借种怀胎的丑剧。这既违背封建传统的性观念,也与白家淳厚正统的家风格格不入。然而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信条相较,仅仅让三儿媳妇失贞即可达到一举两得的目的,在"利"与"义"的较量中,白嘉轩再一次选择了"利".不能容纳婊子田小娥进入其宗族的白嘉轩,却亲手创造了一个让他日后鄙夷的"婊子".儒家"仁义"的虚伪性在此暴露无遗。

  白嘉轩,是作者运用文化心理结构的方法塑造的封建传统宗法文化造就的族长形象。他的身上,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和糟粕,他既刚直、坚韧、精明又固执、冷酷、虚伪;他崇尚仁义,又行不仁不义之事;他重视伦理道德,又做出有违伦常的行为。他是矛盾的,而他矛盾的本质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矛盾性的体现。

  第二节 黑娃:从叛逆到皈依。

  黑娃是白鹿原上的普通农民,是一个来自社会底层、依着叛逆天性自觉反抗传统文化的反叛者。

  黑娃与父亲鹿三的恭顺温厚不同,他身上具有强烈的叛逆个性和反抗精神。孩提时的他就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有二亩薄地的长工的儿子,财东白、鹿两家的孩子与他地位不同,自卑的心理时时伴随着他。他明知"白家对自家好却总是怯惧",或者说,白家对他越好,他越是反感。因此,当白嘉轩兴建学堂,资助他上学读书时,他却宁愿去割草也不受人摆布。而鹿兆鹏给他吃的第一块冰糖,竟刺激了他弱小心灵的反抗意识。冰糖那甜滋滋的味道使他颤抖,而强烈的自卑感又让他感到悲哀,他发誓将来挣下钱,"先买狗日的一口袋冰糖。"冰糖对于黑娃,是美好的憧憬中伴随着痛苦的记忆,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他"愈来愈明晰,只有实践了'挣钱先买一口袋冰糖'的狂言才能解除其痛苦".然而,当他日后果真得到一大洋桶的冰糖时,他不仅没吃,还"往那个洋铁桶里浇了一泡尿。"黑娃以一种病态的方式,将骨子里具有的反抗意识清晰地呈现出来。

  让黑娃同样难以忘记的,还有徐先生的板子。尽管被板子抽打手掌的惩罚在学堂里几乎没人能侥幸逃过,但敏感的黑娃却把它视为耻辱,看作是他必须反抗的压迫。冰糖和板子,让黑娃在兆鹏兄弟、孝文兄弟相继离开后,也毅然地走出了祠堂大门。他不愿跨进象征着宗族权威的祠堂,也不愿读书接受传统文化的熏染。他厌恶白嘉轩挺得直直的腰杆,蔑视父亲同白家的亲密关系。他对封建家规、族权的蔑视,对封建家长制威严的仇视,已在他的潜意识中生根发芽。渴望摆脱精神物质的双重压迫,或许成为他反叛的直接动因。

  成年的黑娃借口白嘉轩的腰杆挺得太直太硬而拒绝去白家扛活,他希望按照自己的设想去生活。黑娃这独立不羁的性格气质的,既缘于他自卑心驱使下的对白嘉轩传统文化代言人的下意识畏惧,无法摆脱精神上被其控制的愤恨;还缘于他对自由生活的无限向往。诚实勤劳、手脚伶俐的优点,使外出熬活的黑娃很得主人的赏识。他人性的光彩被焕发出来。而与田小娥的结识,不仅让他体味到了做人的快乐,也开启了他反抗叛逆的生涯。在郭举人家,他遇到了被郭举人当做性奴隶和"泡枣"工具的小妾田小娥,他们由性爱到情爱,并勇敢地冲破了封建伦理纲常,一起回到了白鹿村。他们的爱情"一开始就具有向封建传统道德挑战的性质,而且他们反抗的不仅是压制爱情自由的宗法家长制,更是整个粗暴践踏人的爱情权利和妇女做人权利的愚昧落后的封建伦理道德。"不被承认的婚姻,刺激着黑娃原就脆弱的自尊心,也播下了他心中反抗的种子。

  在共产党人鹿兆鹏的发动和指导下,白鹿原上掀起了轰轰烈烈的乡村革命运动。

  随着革命的发展,黑娃的叛逆精神也逐渐膨胀起来。他与鹿兆鹏共同策划了"火烧粮台"事件;他参加"农讲所"培训,成立了农民协会,成功地在白鹿原掀起了一场旷世未闻的"风搅雪".他们惩处奸淫成性的老和尚,铡了蹂躏女人的碗客,游斗了财东恶绅。

  黑娃还将农民协会总部建在了原上最顽固的封建堡垒--白鹿村上。当率领众农协兄弟砸开铁锁走进祠堂大门时,黑娃眼前浮现的是当年跪在院子里挨徐先生板子的情景和与小娥入祠堂拜祖被拒的屈辱。庭院正中"仁义白鹿村"的石碑和镌刻着乡约条文的墙壁,让羞愤交加的黑娃难以自持,不仅率众砸碎了石碑,挖烂了条文,还将祠堂--宗族社会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地改成了农民协会的办公地。白鹿原上的风搅雪,让黑娃找到了释放心理怨恨的机会,应该说,在白鹿村,只有黑娃对祠堂和学堂有如此深刻的仇恨,有如此强烈的反抗精神。砸碎石碑和乡约,是他以革命的方式向宗族祠堂的复仇。尽管对革命他是真诚和热情的,但小农经济式的农民习气却难以摆脱,尽情破坏的方式,暴露了他参加革命和对封建宗族祠堂反叛的盲目性和暴力性,他的反叛只是在封建文化压抑下的一种不自觉的抗争。

  农民运动失败后,黑娃走上了参加革命军队、后又落草为寇的人生崎岖之路。革命军队的覆没,沉重地打击了黑娃由自发反抗而成的革命信念;落草为寇,是他面对生存的困境,走投无路下的无奈选择。做了"二拇指"的黑娃,一手策划了洗劫白鹿两家的方案,既以打断白嘉轩的腰杆来报复其在祠堂里对小娥的惩治,又刀劈鹿老太爷以替农协兄弟讨还血债。他拒绝鹿兆鹏的革命召唤,以儒家传统文化中"义"的思想为指导,将自己与"大拇指"拴在一起,过着占山为王、与黑、白牡丹私混的日子。他成了当地有名的响匪。

  这时的黑娃,是一个被家族和儒家正统文化一步步摒弃,被迫走上革命和为匪之路的叛逆者。他的革命行为不仅与他的阶级出身有很大的关系,而且也有其它偶然和必然因素的影响,而儒家文化对人性的桎梏则是他反抗压迫最本能的动因。因此,尽管具有强烈的反抗和叛逆精神,但作为在传统文化的氛围中长大的农民子弟,他对革命的认识和理解,与土匪们的劫富济贫并无本质区别。在经历了反叛过程中由农运领袖到红军战士再至土匪头目的角色转变后,他积极、主动的反抗态度也被消极和被动所取代。然而,白鹿原上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对黑娃的思想行为具有深刻的影响,传统文化具有的保守性,使得在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社会制度中,服从和维护现有制度成为其主张,而背叛和超越则是世所不容的行为。白孝文的劝降,唤起了他潜意识中的儒家传统文化之光。占山为王的日子虽然自在惬意,但对黑娃来说,这段经历是他最不愿接受、也最不想承认的。因为在黑娃的潜意识中,他期待着被正统文化接受,可以以"仁义白鹿村"村民的身份进祠堂、拜祖宗。至此,黑娃顺从白孝文之意受降招安,由一个现存制度的反抗者变成了维护者,是他性格发展中从反叛到皈依的转折点。黑娃的反抗,最终走向了造反--招安的传统农民起义之路。

  招安后的黑娃,娶了老秀才识书达理的女儿。在婚礼繁缛冗长的过程中,黑娃一次次地承受着往事的痛苦回忆:岳丈斯文的举止让他想起小娥父亲羞于见人的面孔;跟着花轿回程时,武举人家攀树翻墙与小娥偷情的情景又浮现眼前;领着新娘走进洞房时脑子里闪现出的是和小娥走进村头窑洞的落魄……在这里,"儒家文化的理性之光不断拷问着黑娃的本能欲望,这无疑是文化与人的情感欲望之间的冲突,对于黑娃来说,无异于一场灵魂的炼狱".

  这时的黑娃,完全否定了自己曾引以为豪壮的过去。面对着端庄秀丽的新娘,"他觉得自己十分别扭,十分空虚,十分畏怯,十分卑劣……他想不起已往任何一件壮举能使自己心头树起自信与骄傲,而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漫过的尽是污血和浊水,与小娥见不得人的偷情以及在山寨与黑白牡丹的龌龊勾当,完全使他陷入自责和懊悔的境地。"婚后的黑娃开始了脱胎换骨的新生活。从小就厌恶读书、惧怕学堂的黑娃,拜朱先生为师"开始念书".他走进白鹿书院,希望通过念书求知,让"闯荡半生、混账半生、糊涂半生"的自己从此活的明白、做个好人。他每日早起诵读《论语》,自觉地用儒家规范重新塑造自己,言谈中出现了雅致,举手投足间显现出了儒雅。黑娃的蟠然悔悟,还在于他的回乡祭祖。面对断裂拼凑的乡约碑文残迹,那个曾经蔑视的祠堂、砸毁乡约石碑的黑娃,如今却已愧疚得难以抬头;面对白嘉轩佝偻如狗的身躯,那个曾经最看不惯他挺直的腰板的黑娃,现在却感到了自己的无知与狂放。族人接纳了黑娃虔诚而痛切地忏悔,也标志着白鹿原正统文化对他的认同,是他最终实现了对儒家传统文化的皈依。

  纵观小说中黑娃的这一独特形象,可以看出,他是作者依着对人物文化心理结构的解析来进行塑造的。由于儒家文化在宗族社会中具有维持正常社会秩序、规范人伦作用的同时,还有着压制和扼杀人性的一面,它导致了黑娃由反叛至皈依的曲折人生经历。

  在白鹿村,无论时代如何发展、历史如何变迁,人们的思想难以摆脱儒家传统文化的束缚,任何的背叛和反抗,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并最终回复到原点。正如白嘉轩所说"凡是生在白鹿村炕脚地上的任何人,只要是人,迟早都要跪倒到祠堂里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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