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文章通过自建小型许渊冲宋词英译语料库和宋词中文语料库平行语料库，结合功能对等理论，分析宋词译本中高频符号意象词英译策略。结果表明：许译本宋词英译的符号意象词有四个翻译策略：显化、等化、隐化和简化，需要根据文本环境进行选择。
关键词 : 语料库;语言特征;符号意象;翻译策略;
意象是中国古代诗词中一个重要文学范畴，也是一个美学概念。意象是主观感受和客观世界之间相互交融的产物。古人认为,“意象”是“意”与“象”的有机结合,“意”是内在抽象的心意(mental image),“象”是外在具体的物(concrete image;visual image)[1]。中国古典诗词意象翻译不仅涉及词汇层面对应转换，还涉及意象内涵或作者思想情感的翻译和传达。同时，诗词又是一种音律化文字表达形式，具有可唱可吟的节奏美感。因此，着名翻译家许渊冲先生提出了“三美”翻译准则：意美、音美和形美。
关于唐诗宋词意象翻译目前已有一些研究，如张妤[2]对古诗词意象从美学角度进行探讨；张培锋[3]探讨了古典诗词“残书”意象；李玉良[4]则专门研究《诗经》中意象的表现和翻译等。对诗词意象翻译，不同研究者的观点各不相同。谭业升[5]认为译者对于中外文化和语境中不同意象，应该充分认识并且辨析其中语言编码差异；章国军[6]则重点关注诗词译本中意象审美效果以及读者审美感受；刘静[7]认为诗词意象翻译应当关注目标语读者文化归属感以及相同文体和语境反应。
一、研究问题和方法
（一）研究问题
诗词意象是文化历史体现，也是主客观交融产物。不同解读者关注不同，对意象解读也不一样，因此具有很强主观性。在中国古典诗词中，“意象更倾向于主观情怀与客观对等物的有机统一,追求的是瞬间的感官冲击”“往往蕴含于静止的一点，是一刹那间思想和感情的复合体”[8]。中国古典文学中一些特殊的符号意象，如梅兰竹菊等，都具有深厚文化背景和深层意象含义。在进行此类作品翻译时，如何达到目标语读者跟原语言读者相同反应———获得相同的文学审美和情感累积，这是一项比较困难的任务。
本研究以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的许渊冲译《宋词三百首》（以下简称许译本）为研究文本，通过实证方法，结合功能对等理论，分析其语言特征以及宋词中符号意象翻译策略。
（二）研究方法
首先以许渊冲《宋词三百首》英译本纯英文文本，建立一个语料库，命名为CSC-E (Corpus of Song Ci English Version)，以许渊冲《宋词三百首》英译本对应中文文本，建立一个语料库，命名为CSC-C(Corpus of Song Ci Chinese Version)。以天津出版传媒集团出版《英文经典诗词300首》（300 Classic Poems）,转换成纯文本，建立参照库，命名为CNP(Corpus of Native Poems）。
通过中文语料库在线词频统计网站，统计CSC-C语料库中高频意象词，筛选出频率最高的宋词意象名词。使用Para Conc-BETA版本软件，在CSC-E和CSC-C平行语料库中检索、统计译者处理这些高频意象名词所形成的译文，根据功能对等翻译理论分析宋词符号意象翻译处理策略和操作规范。
二、许译本风格特征
（一）标准化类符/形符比
Mona Baker指出通过类符/形符比可以测量特定语料库的用词范围（range）和用词的多样性(diversity)[9]。STTR数值大小跟语料库词汇丰富度成正比，即数值越大，语料库词汇越丰富。
World Smith 6.0统计（见表1）发现，CSC-E形符数小于CNP形符数，说明许译本库容较小。CSC-E的STTR为46.97,CNP的STTR为46.60，许译本库容小于参照库库容，但STTR却大于参照库STTR，说明许译本词汇丰富度较高，但译本阅读难度大于参照库阅读难度。这是由于中文文化负载词在目的语中无全部对等翻译，造成译本词汇多样化。两者STTR差距不大，说明许译本对部分文化负载词进行了简化处理，在文本信息传递和内涵方面，比较接近本族语原创英语诗，避免了晦涩之感。
表1 CSC-E和CNP的STTR
（二）词汇级别
使用Ant World Profiler1.4.0w软件对CSC-E数据库和CNP参照库进行词汇等级统计（见表2）。
表2 CSC-E语料库和CNP词汇等级比
从表2可看出，Level 1词汇比例上，CSC-E语料库（72.2%）和CNP参照库（72.8%）大致相当，都超过70%，但CSC-E语料库Level 0词汇比例远小于CNP语料库Level 0词汇比例（18.4%<20.3%）。因此，许译本宋词译本词汇等级跟英语本族语诗词等级大致相当，甚至在生僻词方面还小于参照库，许译本宋词译本具有较高可读性。
总之，许译本《宋词三百首》在词汇多样性等方面，基本满足英语读者可读性要求。但如何准确传达宋词含蓄蕴藉、言近旨远的审美效果？达到“言在此而意在彼”？“诗家语要求含蓄，言中有深意，弦外有余音，字少而韵远，语浅而情深，耐人寻味”[10]。因文化、历史以及生活环境等因素一致，中国读者很容易通过“此处”，抵达“彼处”，从而达到与作者情感思想共鸣，但诗词译本如何以“最近似的自然对等值再现原语信息”，让外国读者得到相同阅读反应？这就涉及到诗词意象对等翻译。
表3 CSC-C语料库与古代汉语语料库字频对比
三、译本高频意象词翻译分析
（一）许译本中高频意象词统计
表3所示为许译本《宋词三百首》原文中文语料库与古代汉语语料库字频对比。古代汉语语料库字频中前20个都是结构性功能词，如代词、结构副词和助词等，实义词汇较少。而《宋词三百首》中前20个字，与古汉语语料库重复的只有：不、人、来、无、一，共5个，却出现了很多实义词汇，如花、人、风、无、春、月、江、天、时、水、愁、山、雨，共13个，这几个都是紧密结合宋词主题的。但需要注意的是，表3中的词汇不全部是意象词汇。结合原语言文本，即CSC-C语料库，可看出“不”和“无”是否定判断词，不具备意象。“人”具有泛指，“一”是数量关系，也不具备意象作用。因此按照这个筛选规则，CSC-C语料库中，排名在前10位的意象词汇为：“花”“风”“春”“月”“江”“水”“楼”“愁”“山”和“雨”。由于篇幅问题，本文主要讨论前5个意象符号翻译。
（二）结果与讨论
1. 高频意象对应译词分布
通过Para Con-BETA对CSC-E和CSC-C平行语料库对比搜索和统计，获得前5个宋词高频意象符号词译词在语料库中分布情况（见表4）。
通过许译本中最高频的5个意象译词统计，可看出译本对于诗词意象的处理方式，基本上还是使用“以象译象”方式，5个高频意象词译词主要还是“flower”“wind”“spring”“moon”和“river”这几个基本词汇。
诗词意象，存在着具体现实意象和虚拟情感意象两大类，前者主要通过现实描述词人眼前真实存在、具体和明确的意象；后者主要表现词人情感、志向等，需要读者去体会、发掘和补充[11]。具体分析许译本《宋词三百首》对“意”和“象”的处理，可清晰看出，许译本中对符号意象处理存在几种翻译策略，分别是：显化翻译、等化翻译、简化翻译和隐化翻译[12]。
由表5可以看出，许译本在处理宋词意象时候，使用频率最高的还是等化翻译策略，即同时保留具体的“象”和背后的“意”；其次是显化翻译策略，即不管“象”，重点在于把“意”传达出去。隐化翻译和简化翻译策略占比较少。
2. 显化翻译
显化翻译就是把“象”的“意”深层内涵，通过一定目标语词汇转换和解释，让读者能够清楚了解“象”的含义和内涵；本质上是翻译时将原文中隐含的信息或表述不清的信息明确地表达出来，以方便读者理解[13]。这种处理方法是重点关注“意”的传达，存在“存象显意”和“舍象存意”两种具体策略，达到外显化、明晰化和明示化效果，主要突出和明示原语言文本中“意”的传达[12]。例如：
(1）独自风流独自香，明月来寻我。（《卜算子》朱敦儒）[14]
It shows its beauty and fragrance alone,
Sought after by the moon.
(2）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卜算子》严蕊）[14]
Is it a fallen life I love?
It's the mistake of fate above.
(3）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凤栖梧》柳永）[14]
As far as the eye sees,
On the horizon dark parting grief grows unseen.
例（1）中，“风流”一词是古诗词中常用的一种状态描述，具有多重含义，可表示风采特异、业绩突出，或才华出众、自成一派，或放荡不羁，以及风度、仪表出众等。此处“独自风流独自香”用深山“古涧一枝梅”的美和高洁无人欣赏，来表达自身的孤傲自怜自赏。许译本采用“beauty”来翻译“风流”，既契合了整首词“梅”的主旨，又点出了梅“美”的特性，映射人物的才华出众。使用显化翻译策略，让读者对整首词“梅”的意象内涵更为清楚。
表4 高频符号意象词译词在语料库中的分布
表5 译本对5个意象词的处理
例（2）中，“风尘”表面指花瓣落下碰到的地面尘土，实际指代女性花街柳巷，妓女的生活。许译本照顾到西方读者缺乏“风尘”的文化背景，直接翻译成“a fallen life”,把隐含意思显化出来。例（3）中，“春愁”在这首词中不仅是指简单的一种忧伤，更准确的是一种别离愁绪。古人常用春日的灿烂美好和离别的愁绪进行对比，衬托离愁别绪的情感，所以译本直接突出主旨“parting grief”。
3. 等化翻译
等化翻译指同时保留“意”和“象”，但通过目标语词汇对等翻译，达到译本和原语言文本等化转换。在处理符号意象时，保留“象”的同时，传达“象”的“意”[12]，这是许译本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方法。例如：
(4）去年春恨却来时。（《临江仙》晏几道）[14]
As last year spring grief seems to grow.
(5）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卜算子》王观）[14]
Sping's just made her adieu,
And now I'll part with you.
(6)菱花尘满慵将照（《踏莎行》寇准）[14]
I will not look into my brass mirror dust-grey
例（4）和例（5）中，“春”这一具象跟通常所说的“四季的第一季”是一致的，指春光明媚，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但宋词中却常出现“惜春”“盼春”以及“留春”等“意”。这里跟“恨”“归”一起搭配，赋予了“春”别样的诗词“意”。例（4）中用“spring”译“春”，以“grief”表达“恨”，这是许译本中常见的处理“春愁”“春恨”的转换策略，用“grief”和“spring”的春光明媚形成强烈对比。例（5）中，用首字母大写的“Spring”来译“春”，符合原文本拟人化的修辞效果。以“made her adieu”译“归”，表达春逝不舍的内涵，对应“送君归”，用“春”喻“君”。例（6）中“菱花”在古代是镜子的代称，这对于英语读者是一个无法理解的物质文化负载词。因古代镜子都是铜镜，许译本直译“brass mirror”比较贴切。
4. 隐化翻译
隐化是指“源语文本中以词汇手段明示的意义或信息在目的语文本中隐含于具体的语境之中”[15]。译者在翻译中，由于文化因素，或希望传达原语言文本的“欲说还羞”“含而不露”以及“意有尽而言无穷”的特殊修辞方式和表述手法，把“象”不直接翻译，通过省略“象”的表示，把“意”隐藏在相关表述中[11]。例如：
(7）便做春江都是泪（《江城子》秦观）[14]
Even if my tears turn into a stream in May
(8）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减字木兰花》秦观)[14]
Gnawed by parting grief as of old,
O who would care for me,lonely and old?
例（7）中，“春”的具象转化，此处不再使用常见的spring或springtime，“春”的意象结合“江”，形成一个新具象，与“泪”搭配，一种忧愁体现出来，使得“意”和“象”产生融合。用“May”指代“春”，五月是英国春光最美好的季节，能让读者形成生动具象，与“tear”形成鲜明反差。同时“May”在句末，在音律、文体上跟前面译文结尾“day”“away”“ly”形成押韵，达到诗歌文体译文对等效果。例（8）中，“天涯”在中国古代诗词指去遥远地方，表示别离。译本未出现“天涯”这一具象，但使用“gnaw”“parting”和“grief”等词，构织出一个相隔天涯，别离愁苦“意”。
5. 简化翻译
简化，也称简略化，是译者在处理原语文本语言信息时下意识地进行简化处理的倾向。主要是由于文化、历史和生活习惯等因素，原语言文本中“象”在目标语中无法达到完全表述，为照顾译本可读性和文体需要，译者对“象”进行简化，这会造成部分或者全部“意”的缺失[11]。例如：
(9)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踏莎行》欧阳修）[14]
Beyond the far-flung plain mountains shut out her view;The rider's farther away than the mountains blue.
(10)天与多情不自由，占风流。（《唤春愁》贺铸）[14]
How can a sentimental heart from care be free,
So full of coquetry?
(11)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满江红》岳飞）[14]
When we've reconquered our lost land,
In triumph would return our army grand.
例（9）中，第一个“春山”具象完全舍弃，未出现在译文中；第二个“春山”使用隐化原则，译成“the mountains blue”。整首词是写春日离愁，中国古代诗词喜欢用春日的灿烂美好、生机勃勃的“象”来跟分别离愁形成鲜明对比，造成强烈的情感“意”表述。此处舍弃了“春山”的译文，但是整首诗“春”的语境表达，某种程度上补偿了这种缺失。例（10）舍弃了“天”，此处就缺失了上天安排，命运注定的“意”。例（11）中“天阙”被舍弃，此处指的是北宋故都京阙。如直接翻译，会造成不了解宋代历史的外国读者理解障碍，许译本直接省略，转换成“In triumph would return our army grand”，虽然在“意”上有不足，但通过后句进行了补偿。
四、总结
符号意象作为意象的本体，强调的是刹那间思想和感情的复合，彰显的是具象所暗示或象征的理念和思想[16。人以跟外界事物触碰体验为基础，感知世界，衍生出人类独有认知结构，以此传达更为复杂、更为抽象的理念、思想以及情感。这在语言学上称之为意象图式，是一种基于共同生活背景、历史根源、文化基础的意义拓展和延伸。经过一定的历史发展和社会共性，完成原始具象间的原型-拓展关系[17]。从功能对等翻译规范视角来看，要求译本能用自然对等方式重现原语言文本内涵，让目标语读者产生跟原语言读者相同的心理体验。这要求首先表述形式上要符合目标语读者表述习惯。从许译本语料库和本族语参考语料库对比得出，许译本基本上符合了英文诗歌表述规范，具有较强的可读性。对许译本高频符号意象词的翻译策略分析显示，许译本采用的是一种以原语言系统为导向的充分性翻译原则，主要有四种翻译策略：显化、等化、隐化和简化，根据不同诗词意境，采用不同策略。
本研究从宋词译本高频意象词的翻译方面进行了初步分析，虽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译者语言特征，探讨了宋词中符号意象词翻译策略，但对译者风格具体描写还未涉及，符号意象词讨论范围还太小，音韵角度也没有展开，有待以后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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