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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里亚特》和《奥德赛》中的人物形象比较

来源:学术堂 作者:姚老师
发布于:2015-03-06 共17903字
论文摘要

  笔者认为,张扬《格萨尔王传》是世界上最长的至今仍在藏族和蒙古族民间传唱的活形态史诗是应该的、必要的,但须以夯实其为世界史诗经典作基础和前提,为此,需进一步从情节、人物、艺术三个维度做好“《格萨尔王传》是东方的《伊里亚特》和《奥德赛》”这篇大文章,并试着写过一篇论文,主要运用比较文学之平行研究和历史类型学对《格萨尔王传》与《伊里亚特》和《奥德赛》的故事情节进行异同比较,既注意析出其蕴涵的不同地域文化因素,更撮其荧荧大端,肯定它们均具有完整性和统一性的同时,还特别具有历史实在性、神话传奇性和百科全书性,是一幅辽阔雄伟的社会全景画图,从而确证《格萨尔王传》在故事情节的选择、概括、提炼上与荷马史诗一样经典,具有永恒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1]
  
  本文拟对《格萨尔王传》与荷马史诗的人物性格塑造作一次规模和面积稍大的比较研究,选出几对主要的有代表性、可比性的英雄人物形象作对比观,而后略作概括。

  方法还是比较文学的平行研究和历史类型学研究,即在按“平行研究”操作时,注重历史观点的运用。不过,既是人物分析,窃以为应多作“深层性格”考量。现代心理学把性格界定为以行为为基础的追求体系,意味着其对性格的认识不是停留在表面,而是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由现象到本质,并把性格看成是一个动力系统,看成是一个以某种力(能) 为内在机制的动态过程。刘再复在《性格组合论》中认为这样的性格界定超越了表层行为的罗列,而触及行为背后的动机、行为背后的追求,即行为背后的原动力,他称之为“深层性格”。

  进而,他又把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人的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要求概括为合自然目的的形而下的欲求与合文化目的的形而上的欲求,还将形而上的欲求与形而下的欲求与中国古代的“道”、“器”观念相沟通、相链接,说形而上者为之道,形而下者为之器,形而上的欲求,就是精神方面的欲求,文化方面的欲求,灵的方面的欲求。“深层性格”说熔哲学、心理学、美学和文艺学为一炉,倚重它有助于我们挖掘和揭示史诗英雄人物性格之深层矛盾内容,彰显其人文价值和美学价值。

  本文的主体是《格萨尔王传》与荷马史诗英雄形象性格的比较分析,首先比较分析《格萨尔王传》的主人公格萨尔和荷马史诗(含《伊里亚特》、《奥德赛》) 的主人公阿喀琉斯、奥德修斯的形象、性格,其后紧接着依次比较分析中西两大史诗英雄群像中几对光彩夺目的形象,即贾察协尕与赫克托尔、绒察查根与涅斯托尔、珠牡与佩涅洛佩的形象性格。

  一、比较视角中的格萨尔王和阿喀琉斯、奥德修斯形象性格

  特洛亚战争导火线点燃之际,阿喀琉斯的母亲就向他转告了占卜大师的预言: 命运注定战争要吞食其生命,他必须在两种结局中作出抉择: 要么默默无闻而长寿,要么在战争中博得荣誉而牺牲。阿喀琉斯毅然决然选择了跨海远征。阿喀琉斯在战争的前九年先后从海上抢夺了十几座城市,还从陆上攻拔了十一座城池,赢得了荣誉,当然也赢得了大量财富。战争进入决胜局的第十个年头,统帅阿加门农抢占了阿喀琉斯的女俘、“床位”布里赛伊斯,阿喀琉斯愤而退出战斗,赫克托尔反守为攻,经几场鏖战,把希腊联军赶到爱琴海边。局势岌岌可危,阿喀琉斯居然不动声色地站在自己的战船艄头,观看那场艰苦的厮杀和悲惨的后退。即使阿加门农承认错误,请求和解,他似乎仍然无动于衷。实际上,他对战局很关注,对联军布防设置的壁垒、在壕沟上木桩子等情况都了如指掌。一些重要的将领带着箭逃回营船时,他马上派好友帕特洛克罗斯去询问战况,又允许好友借用自己的车、马、甲、胄带兵去解围,还鼓动士兵到战场去赢得光荣。他坐山观虎斗,是冲着阿加门农“竟敢抢夺希腊国最高尚的英雄们的战利品”,傲慢至极、欺人太甚,不能容忍! 阿喀琉斯不是不关心古希腊国的生死存亡,而是对阿加门农的满腔怒火还在燃烧,他正憋着一肚子气等待阿加门农一败涂地。这样的事态发展是他不愿看到的,又是他需要看到的。只有这样,阿加门农才不得不跪到他膝下求情、讲和,恭恭敬敬地尊崇他阿喀琉斯是最伟大的英雄,以此夺回尊严和荣誉。

  对阿喀琉斯来说,布里赛伊斯是其战功赫赫的象征、英雄的象征和荣誉的象征。冲冠一怒为布里赛伊斯,鞭辟入里地挑明: 阿喀琉斯固然是为获得英雄的称号而战,为荣誉而战,但其追求的荣誉不是纯粹抽象的概念,而是常常与“战利品”联系在一起,用财富来量化的,谁———哪怕是统帅阿加门农夺走了他的战利品,他都要放下枪杆子走人,完全不顾全大局,眼睁睁地看着希腊联军吃败仗。

  好友帕特洛克罗斯战死,给阿喀琉斯及时地上了一课。他悔恨交加,悲愤若狂,与阿加门农顿消前怨,重归于好,共同对敌。复出战场的阿喀琉斯把对好友对部族的至爱变成对敌人的疯狂的恨,横扫持长矛的特洛亚人如卷席,致使他们的尸体一度堵塞了克珊托斯河的河道,河神制止,他就连河神一起扫荡,直逼特洛亚城,将赫克托尔杀死,并拖着他的尸体绕城三匝,以示凌辱。

  从忿怒而拒不参战和悲愤而复出作战可见:荷马史诗将阿喀琉斯置于尖锐的外在矛盾冲突和深刻的内在矛盾冲突中,叙写了他骁勇善战,杀死赫克托尔为最终攻陷特洛亚奠定胜局的英雄行为,更发展地、动态地展示了他的形而上与形而下、精神与物质、文化与自然、灵与肉的统一,把通过战争撄夺财富当作为个人为家庭求生存、谋发展的“器”,也把它当作为氏族、部落集体谋生存、求发展的“道”,和盘托出了他在“荣誉”光环下的追求体系,由表及里地展示了阿喀琉斯的深层性格。阿喀琉斯的骁勇无敌、强悍执拗,他的情绪冲动、容易发怒,同他的追求体系密切相关,受他的荣誉观、成就观、名利观和占有欲所驱动,他的性格的动态发展,由残忍而悲悯、由非理性而理性,由自私狭隘而宽容大度,顾大局、识大体,也是他的追求体系内在矛盾冲突辩证统一的结果。

  阿喀琉斯骁勇无敌,奥德修斯则智慧惊人,给特洛亚战争带来最终胜利结局的那场压轴戏,奥德修斯便同时扮演了双重角色: 既是木马计的设计者,又是“藏身平滑的木马里,让所有阿尔戈斯伙伴一同隐藏,给特洛亚送去屠杀和死亡”[2](P. 63)的领头人。据墨涅拉俄斯回忆: 特洛亚官兵把内藏阿尔戈斯精华的木马拖进特洛亚城后,海伦曾在普里阿摩斯之子得伊福波斯监督下,围绕木马走了三圈,触摸木马中空藏身处,模仿阿开奥斯人的妻子的声音,逐一呼唤希腊联军英雄的名字,隐伏在木马里的英雄们都热切希望走出去或是在里面回答海伦。奥德修斯也不例外,情绪很激动,但理智告诉他,如果此时凭感情用事,走出木马外或在里面回答海伦,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对墨涅拉俄斯快要失控的轻举妄动断然加以阻止。其他的阿开奥斯人之子弟也都随之屏住气息,只有安提克洛斯按捺不住还想和海伦答话,奥德修斯便用手捂住其嘴,挽救了阿开奥斯精华,挽救了全体阿开奥斯人。内藏伏兵不被发觉,从而确保入夜时希腊联军得以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历经十年未能攻克的特洛亚城,突出了奥德修斯“智者中之智者,勇者中之勇者”的鲜明形象。漫长的海上漂泊,进一步考验着奥德修斯与变幻莫测、严酷无情的大自然斗争的智能和意志。经过库克普洛斯人居住的岛屿,独眼巨人把奥德修斯及同伴关进高大的山洞中,用巨石堵住洞口,他每天吃奥德修斯的两个同伴,准备最后吃奥德修斯这顿大餐。奥德修斯机智地用酒水把巨人灌醉,然后用巨大的尖干棍刺瞎巨人的独眼。巨人虽然眼瞎,却死死地守住洞口,奥德修斯及同伴依然无法脱身,奥德修斯把同伴缚在羊肚下从洞中一一逃出。岛屿上的库克普洛斯人赶来,问是否有人用暴力伤害他,独眼巨人回答“无人”,奥德修斯得以乘机溜走。

  原来奥德修斯早有心计,当独眼巨人问他叫什么名字时,奥德修斯便回答“我叫无人”。经过艾艾岛,魔女基尔克把忘乡酒给奥德修斯的伙伴们喝,喝后忘乡又丢魂,形同蠢猪。奥德修斯用佩剑对付魔杖,降伏魔女,解救了同伴。据荷马史诗研究专家统计,奥德修斯海上漂泊十年遭遇的艰难险阻共有十二次之多,均被他一一征服,最后归返故土伊塔卡,依然未摆脱灾难和死亡的威胁。大批贵族青壮年正横行霸道强行向其妻子佩涅洛佩求婚,虎视眈眈觊觎其王位大权。奥德修斯临危不惧,再出奇招,与久别的妻子佩涅洛佩达成“射箭比赛招婚”默契,上演了一场以一对百、惊险叫绝的歼灭战: 佩涅洛佩来到厅堂,叫人取来奥德修斯用过的大弓和铁斧,然后宣布: 谁能拉开大弓并射穿十二把铁斧的环,谁就可以娶她为妻。求婚者没有一个能拉开这张弓的。奥德修斯不费吹灰之力就拉弓搭箭,瞬间射死了提诺奥斯等全部求婚者。

  特洛亚战争施展木马计,海上漂泊征服大自然施展诸多脱险求生计,回乡杀死求婚者施展“强弓择偶”计,在紧张激烈的外在和内在矛盾冲突中,奥德修斯的智慧、勇敢和坚韧、顽强的性格晰然可见。更值得强调指出的是,《奥德赛》还揭示了奥德修斯英雄行为的原动力。宙斯给了奥德修斯回到伊塔卡的自由,神女卡吕普索执意挽留奥德修斯作她的丈夫,并承诺让他永生。奥德修斯虽然就睡在女神的身边,但“神女有意他无情”,如其所言,“即使有哪位神明在酒色的海上打击我,我仍会无畏,因为胸中有一颗坚定的心灵”,奥德修斯的心灵世界充满喜怒哀乐爱恶欲,同时憧憬着建构幸福家庭与和谐邦国的远景。《奥德赛》亦真亦幻地写出情和爱怎样鼓舞着、支撑着他骑在汪洋大海宽阔的脊背上,九死一生地回到家园,又淋漓尽致地道出仇和恨怎样呼唤他、激怒他把求婚者致于死地,并紧接着借助神谕化解仇怨,君民缔和平。作为早期奴隶主阶层的代表,奥德修斯的爱恨情仇,他的欲望和追求又都是同财权、夫权、王权的夺回和掌控密不可分。

  如果说爱恶欲是奥德修斯自然的、肉的、形而下的欲求的话,那么正在觉醒的财权、夫权、王权思想便是文化的、灵的、形而上的欲求,财权、夫权、王权思想在英雄时代是一柄双刃剑,它强化了奥德修斯的权力统治意识,同时又是激发他施展聪明才智,勇敢地担当起建设和平安宁的伊塔卡邦国的内驱力,从而使其形而下与形而上的欲望、追求形成系统整体。

  白梵天王之子格萨尔是带着降妖伏魔、救民于水火的神圣目的和任务降生人寰的,赛马称王后,紧接着就单人匹马奔赴黑魔国,幻变成一头野猪,把老魔王之寄魂海的土全部翻了过来,使之干枯,绝其生命源泉。待其灵身分离、妖气大消、气息奄奄之时,便与其厮杀,乘机抽出红刃斩腰剑,将老魔劈为两段,救出次妃梅萨。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魔岭大战告捷,未给格萨尔带来正能量,反使其英雄之路出现大挫折。梅萨为独占格萨尔的宠爱用迷魂酒将其灌醉,致使其沉迷于声色犬马、吃喝玩乐。“霍尔兵马入侵岭国、黎民百姓遭涂炭、首妃珠牡被抢占”的残酷现实使人看到了形而下的、肉的、物质的欲求和需要挤兑、取代形而上的、灵的、精神的欲求和需要所造成的恶果,也使年青的格萨尔王痛心疾首、怒不可遏,快马加鞭地踏上了救妻救国救人民的霍岭大战的征程。在进军的道路上,格萨尔突破重重天险,好容易潜入霍尔王宫雅司城。格萨尔相机通过修建金塔、金幢博得霍尔王的信任,白帐王赐以“唐聂”之名。“唐聂”乘势利用各种机会剪除霍尔白、黑、黄三帐王身边的歇庆、羌纳等文臣武将,同时幻变成一只大鹏金翅鸟闪电般落在白、黑、黄三帐王的寄魂牛身上,分别砍掉他们的一只角,致使霍尔三王均染重病。一切指针表明,降伏霍尔王的时机已到,事不宜迟。于是“唐聂”现出格萨尔的真身,一面派神马传令岭国大军迅速进攻霍尔王城,自己则一马当先把早已制作好的铁链搭在宫墙,跳进宫内,将白、黑、黄三个霍尔王统统杀掉,同时救出珠牡,索回并掠得大量财富归岭。降霍之战大功告成之后,格萨尔还赢得姜岭大战、门岭大战及降伏十八大宗、十八中宗、十八小宗之战的胜利。对战利品,即从敌对邦族索回或夺取的财物包括牲畜、生活必需品、金属及武器、装饰品等等开箱开柜开库分发、分送部分给交战国双方的百姓,惠及众生。

  《格萨尔王传》张扬格萨尔践行“善道”,不像荷马史诗中的英雄那样看重个人荣誉,但也充分揭示他在战争中抢占阿达拉姆、怯尊益西等美女为妃,娶妻纳妾超出两位数,而且一度享受“历史奢侈品”成痴。从“醒”到“睡”又从“睡”到“醒”或从高到低又从低到高,格萨尔的心路历程、精神历程与阿喀琉斯从“冲冠一怒为红颜”到“冲冠一怒为战友”形似神也似,它生动地表明: 《格萨尔王传》如同《伊里亚特》之形塑阿喀琉斯一样,将主人公格萨尔置于尖锐的外在矛盾和深刻的内在矛盾中,在展现其英雄壮举的同时,发展地、动态地写出了他的形而上与形而下、精神与物质、文化与自然、灵与肉的统一,把撄取财富的战争作为个人为家庭生存、发展的“器”,也把它当作为氏族、部落集体谋生存、求发展的“道”,由此将其追求体系兜底托出。

  格萨尔形象不仅堪与阿喀琉斯比对,而且与奥德修斯在命运遭际、心理性格方面也有很大的可比性。特别是在跋山涉水、勇敢杀敌、舍身救妻模式上颇为相似。“老公在前方打仗,老婆在后方遭殃”。奥德修斯在特洛亚战争胜利后久久未归,伊塔卡的贵族和邻近伊塔卡的贵族首领乘势闯进他的王宫,强行向佩涅洛佩求婚。格萨尔也是由于在降伏鲁赞后长期滞留他乡,霍尔王得以出兵打败岭国,抢走王妃珠牡。奥德修斯归返伊塔卡解救佩涅洛佩,在海上历险,闯过了十二道难关。

  格萨尔解救珠牡也先在雪域高原上突破重重魔障,如: 遇到没有眼睛的老太婆,但她以水晶为目,安在高高的山岩上,睁大比日月还明,格萨尔幻变成一块大磨盘石,从天上落下来,将瞎妖精的头砸碎; 遇上石头雨,落在格萨尔的头上,大石头变成金石头,中石头变成银石头,小石头变成红珊瑚,纷纷落在头上的金银珠宝,比毒蛇猛兽还厉害,格萨尔变成一把大铁伞遮住自己的头,打马走过关去; 遇上火舌乱飞、烤人欲焦的大沙塘,格萨尔用巫术祈求白头阿绕神下雨,把火浇灭,打马过沙塘,往前行走; 遇上只容一人一马通过的悬崖峭壁,由两个大力士住守山洞口,格萨尔装扮成岭国差使给珠牡送信并带去精美食品,顺势给两个大力士蒙汗药酒喝,将其杀死。还有,《奥德赛》和《格萨尔王传》用很大篇幅吟唱其主人公奥德修斯或格萨尔救妻途中与大自然的拼搏也都意在突出他们的大智大勇,并藉以显示英雄呕心沥血、舍生忘死的力量源泉。奥德修斯与求婚者决战,是一以对百,所以不得不出险招变化成老乞丐出现在饮宴大厅,借射箭比赛作掩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铁弓射死求婚者。同样,格萨尔虽然布置有大军作后盾,实质上也是他一个人孤军深入敌巢,不得不勇敢而又机智地作战,所以他先后变化成商人、流浪汉甚至幻化成大鹏金翅鸟等隐其真身,出霍尔三帐王不意而统统诛杀之。救妻拼杀和整个部落战争获得胜利,带给人民财富与和平、安宁,两英雄本人也各自重新夺回并牢牢掌握财权、夫权、王权,拥有金银、珠宝、江山、美人。无论奥德修斯与其妻佩涅洛佩,还是格萨尔与珠牡、梅萨、阿达拉姆等众多妻妾之间的性爱也都超越了单纯的肉欲,而是欲中有情、情中有欲,缠绵悱恻、如痴如醉,在危难之中能冒死相救,有了如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所说的“个人性爱的萌芽”。性格多侧面呈现,自然欲望需求和文化欲望需求等多层级展示,且有机融合成一个生命整体———《奥德赛》对奥德修斯的形象塑造如此,《格萨尔王传》对格萨尔形象的塑造也如此。

  二、比较视角中的贾察协尕与赫克托尔形象性格

  赫克托尔是在希腊联军跨海东征、兵临城下时挑起特洛亚联军总司令重担的,因其父普里阿摩斯王年老体衰,作为长子的他不得不临危受命,扞卫特洛亚。虽然希腊联军无论是在参战人员的数量上还是战斗实力上均明显处于优势,赫克托尔还是统率特洛亚联军进行了长达九年的抵抗。

  第十个年头,战争打到决胜局。尽管阿喀琉斯拒绝上阵,在两军战将“单挑”中,还是墨涅拉俄斯击败帕里斯、狄奥墨得斯打退埃涅阿斯并杀死潘达罗斯,事实明摆着,特洛亚城终将被攻破。如论者所指出: “赫克托尔也意识到,等待他的命运就是战死沙场,但他同时意识到,只要他存在,特洛亚就不会失败,他的命运也就是特洛亚的命运。”基于此他匆匆赶回特洛亚城,首先拜见母亲,请求他到神庙敬奉雅典娜,然后去望楼与爱妻诀别。

  安德罗马克挂着眼泪,走到赫克托尔身边,握着他的手对他说: “不幸的人啊你的勇气会伤了你,/你也不可怜你的婴儿和将作寡妇的/苦命的我,因为阿开奥斯人很快会一齐向你进攻,杀死你……/你得可怜可怜我,待在这座望楼上,/别让你的儿子做孤儿,妻子做寡妇。”而赫克托尔则答道: “夫人,这一切我也很关心,但是我羞于见,/特洛亚人和那些穿拖地长袍的妇女,/要是我像个胆怯的人逃避战争。/我的心也不容我逃避,我一向习惯于/勇敢杀敌,同特洛亚人并肩作战打头阵,为父亲和我自己赢得莫大的荣誉。”[4](P. 145—146)妻子满含泪水劝阻丈夫别太过勇敢把命送,留下孤儿寡母。

  赫克托尔虽则依依不舍,还是忍痛抛妻弃子,阔步迈向军营,紧紧抓住阿喀琉斯愤而拒不上阵的有利时机,指挥和率领特洛亚盟军反守为攻,迫使希腊联军败退到海滨,并将前来救急的帕特洛克罗斯击毙。当阿喀琉斯复出,特洛亚官兵纷纷像人鹿一样躲进城里之际,唯独赫克托尔仍留在战场与阿喀琉斯刀戎相见,被阿喀琉斯刺死。《伊里亚特》塑造赫克托尔的形象性格,主要用了两个典型场景: 悲壮诀别和慷慨捐躯。两个场景构成因果链: 悲壮诀别,是宣誓决心与就要攻陷伊利昂城的强敌决一死战,以赢得荣誉; 慷慨捐躯是实践誓言,为荣誉而血战到底。既写了明知要战死而无所畏惧的大勇,又揭示了死而不惧的力量。阿喀琉斯和赫克托尔都是为荣誉而英勇奋战,赫克托尔还特地说明是“为父亲我自己赢得莫大的荣誉”,但实际上赫克托尔的“荣誉观”里内含着比阿喀琉斯更充分的集体主义的精神意蕴,所以可以认为,也许在骁勇方面比阿喀琉斯稍逊一筹,但文化欲求即精神境界方面赫克托尔要比阿喀琉斯高,能更多、更自觉地考虑部族的利益,勇于为之献身。

  贾察协噶尔是岭国七大英雄之首、是格萨尔的同父异母兄弟,格萨尔政治上、军事上的臂膀,霍尔入侵的危难时刻,出任岭军统帅。如同赫克托尔一样,贾察协尕也是霍尔百万大军压境,临危受命而不惧,所向披靡打头阵,单枪匹马斗强敌,与其叔总管王绒察查根一道带领丹玛、达尔盼等岭国众英雄,把许多霍尔勇猛汉子弄得肝脑涂地,不断取得胜利。由于与格萨尔争夺王位皇权的阴谋野心未遂的晁通投靠异邦,把岭国退兵固守嘉城、莱琼代替王妃珠牡出嫁、珠牡披挂格萨尔铠甲箭射围城之敌等战略战术和核心军事机密统统出卖给霍尔大军,导致岭国战败,珠牡被掳走。之后,贾察依然不屈不挠,对获胜撤离的霍尔军队展开围追堵截,并果敢决定,在岭霍边境大山与其决一死战。他叮嘱鏖战中幸存的英雄将领尼奔、达尔盼、丹玛等严防死守山口,不让霍尔军队夺路逃去,自己则策马回朝城再取一批箭。走进宫门,他先到兵械库搬出金银铜铁箭尾一千支,放置大箱子内驮走,接着到朝城家庙祭拜佛祖,最后接见妻子柔萨格措和王子扎拉泽加,显然赫克托尔式的诀别悲壮场面即将重现。事实上,爱妻对丈夫进宫后的异常举动早有预感,开言就向他严峻提出,作为万户候、丈夫、父亲,如果单独出战,现有朝宗城谁来主持? 告诫他“在这人世各个地方上,/没有长官的百姓难活人,/没有父亲的孩子是孤儿,/没有丈夫的女人是寡妇,/没有主儿的城池会在风雨中坍塌,/没有主人的牧畜会被饿狼吞食”[5](P. 327—328),直言劝阻丈夫别太过好勇斗狠,争强好胜。贾察的回答是: 夫妻、父子生离死别对我是痛苦和悲伤,与骨肉同胞格萨尔活活分离,浴血奋战两年未能斩获贼首挽回国破家亡的岭噶布战局更是痛苦和悲伤,“只要对岭国大众有所裨益,/贾察心甘情愿战死在沙场阵地,/怎能让有用的英雄之躯,/老死在小小的城堡里! ”[5](P. 333)答毕,语重心长地给爱妻和儿子留下遗嘱,特交待把朝内外所有的财物,平均分成三大份,分别交给弟弟格萨尔、神族部众和柔萨格措母子,然后踏上征途,凭高超的武艺和勇猛,袒胸露臂,冲向白帐王藏身的巢穴,高唱着“英雄死在箭堆下,千秋万代把名扬”的悲歌,壮烈殉国。如同《伊里亚特》一样,《格萨尔王传》用悲壮诀别和慷慨献身两个典型场景形成的逻辑链生动地显示: 深情、大爱、厚意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力量源泉。荷马史诗和《格萨尔王传》告诉我们: 他们歌唱的英雄赫克托尔和格萨尔王胸怀是如此美丽而宽广,既富有夫妻情、父子情、兄弟情,又富有故土情、部落情,扩言之即民族情、国家情、人民情,正因为对家人、族人、国人都充满深情、大爱、厚意,所以他们就与之患难与共,生死相依,心甘情愿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论者慧眼犀利地指出,柔萨格措带着幼子劝阻贾察协尕的言词与安德罗马克抱着幼子劝阻赫克托尔的言词相似,贾察协尕回答柔萨格措的言词也与赫克托尔回答安德罗马克的言词相似,形同“翻版”。还可补充一句,最后两大英雄为部族邦国双双战死沙场的结局也相似。这倒并非一定意味着情节包括场面的照搬照套,而更显见人类“英雄时代”的祭祀、礼仪、习俗等精神文化信仰的惊人相似。

  三、比较视角中的绒察查根与涅斯托尔形象性格

  希腊联军老将涅斯托尔以沉着稳健、深谋远虑闻名。面对赫克托尔气势汹汹的“独战”挑衅,涅斯托尔采用激将法,促使希腊众多英雄自告奋勇要去跟这位自大狂决一死战,进而老英雄又提出采取抓阄儿的办法来决定谁该享受这份殊荣,有幸抓到好阄儿的埃阿斯意气风发直冲战场与赫克托尔“单挑”,最终打成平局,实现了战局的稳定。特洛亚人打到壁垒,希腊联军岌岌可危,阿加门农主张撤兵回国,涅斯托尔坚决反对,并为阿加门农找出问题的根源和解决之道,说问题的症结是身为统帅的他倨傲不恭逼走了军中“最强大的人”,救赎的办法是向阿喀琉斯赔礼道歉,实现将相和。阿喀琉斯拒绝阿加门农求和,不过暗中派出自己的挚友帕特洛克罗斯向涅斯托尔打听战况。涅斯托尔与其倾心相谈,他借机严厉批评阿喀琉斯虽然作战勇敢,却不怜悯、不关心同胞,同时唠唠叨叨地叙述自己从前在战争中的无私无畏的往事,感叹“我现在已没有灵活的机体有过的活力,/我多么希望还是那样年青和壮健”[4](P. 260)。

  这些话看似随意实则用心良苦。批评阿喀琉斯,是让帕特洛克罗斯传言,促使阿喀琉斯深思猛省。

  叙述往事是用耋髦老人的旧情和同情心来感召帕特洛克罗斯见义勇为。涅斯托尔的心血没有白费,可以说从阿加门农的负荆请罪,到帕特洛克罗斯的挺身而出、打退敌人的进攻,再到阿喀琉斯的复出作战、杀死赫克托尔———希腊联军这些重要将帅精神之超越、人格之飙升,都与足智多谋的涅斯托尔对他们的言传身教、循循善诱、指点迷津分不开。涅斯托尔的丰功伟绩是强忍着战争带给他的巨痛创造的。他对到访的特勒马科斯谈及希腊联军的顽强作战和勇敢牺牲,特别惋惜地提到他的爱子、骁勇纯洁的安提科洛斯、军中最神速最善战的士兵也倒在普里阿摩斯王的巨大都城下,其所受到的精神、心理打击之沉重、猛烈可想而知。

  八旬老翁哭别不到而立之年的儿子,依然集中全部智慧和力量驰骋于烈火燃烧的战场,真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其力量源泉来自于对保家卫国理想和信念的坚贞。

  与涅斯托尔精神性格相似,总管王绒察查根也是判断精明、谋略深远、谏言献策、雄威不倒、德高望重,史诗对其形象、性格塑造,也是与其接二连三痛失爱子和嫡子的命运遭际交织而显得特别能穿透主人公的心灵深层世界。乌云翻滚,灾鸟哀鸣,霍尔大军偷偷跨越霍岭边境,晁通犹以花言巧语麻痹岭国人民,绒察查根当即予以揭穿和痛斥,并劝阻爱侄贾察不要鲁莽暴烈行事,急于巡逻打头阵,应沉着冷静,调兵遣将防守要塞路口。贾察协尕、丹玛等战将凭猛打猛冲,遏制住了霍尔大军气焰嚣张的进攻势头之后,绒察查根审时度势,提出退守嘉城、坚固设防、养精蓄锐,等待格萨尔北征回来共同对敌的主张,并再次指出贾察协尕单骑挑战有着性命的危险。晁通视绒察为眼中钉、肉中刺,与白帐王内外勾结,阴谋杀害绒察查根的幼子昂琼。他们认为结果了昂琼的小命,老夫总管王必然恼羞成怒,气得天旋地转,头脑发蒙,再也不会据险防守,攻城抢妻的大事必定不久就会成功。诡计多端的晁通先抛出在竞争冲锋陷阵的将士中掷骰子定出征的方案,从中做手脚让昂琼拔得头筹去撞辛巴梅乳孜的神箭。绒察查根识破内奸外寇恶毒伎俩,慨然按规定“认罚”,拿出马、甲、战袍、哈达等八大件财物交到英雄前作罚金,赎免昂琼出征,楚楚动人的歌声唱出了老人的心曲: “我膝下本有三个儿男,/玉片达嘉如斑斓猛虎,一腔热血洒在戎岭大战; /琏巴曲嘉称得上英勇善战,/葛岭大战中悲壮殉难,/泪水减轻不了我内心的创伤,/夜夜梦中我默读着这滴血的诗篇。/到如今只剩下昂琼玉达小犊,/希望他陪我度过凄楚的晚年。”[6](P. 194)贾察、丹玛、达尔盼、盼达、阿达木等众英雄携带昂琼出征消除了绒察查根的顾虑,孰知出征途中晁通怂恿琼昂闯进霍军营冒险夺功,被早已对准他的毒箭穿心。也是白发父亲悼别年幼儿子,总管王强忍悲痛,鼓励岭军将士化悲痛为力量,马上做好战斗准备,打退敌人的进攻,说只要大家同心协力,忠诚国事,就会治好他那破碎的心,使八十岁的他像十六岁的小伙子一样活着。当另一个小英雄、格萨尔的小弟、绒察查根的侄子玛尔勒拿着武器发疯似地要出去为弟弟报仇雪恨壮烈牺牲时,绒察查根硬是老泪纵横,亲自闪电似地出征,冲进白尔王帐蓬,刀砍斧劈宝贝家什,吓得躲藏在大铰椅下的白帐王魂飞魄散。绒察查根争先恐后地出征是出于艰难时刻对国事的担当,也是在生死关头对侄子、岭国当家英雄绒察的最大关爱和保护。“若说该死早应临到我这老人,/魔运已降临死期是无法逃躲。/若说该活绒察理当留在人世,/主持国事莫忘了格萨尔的嘱托”[5](P. 82)和“我老头儿今天去建立战功才是最适当的人选”[5](P. 79)的慷慨陈词告白了绒察老当益壮、老而弥坚,心底无私春常在,气贯长虹永不老的力量源泉。绒察查根把自己的一生和三个儿子都献给了整个部落、家族求生存、保平安、争财富、谋发展的战争,全身心都喷发着正能量,与涅斯托尔无分轩轾,同具长者风范。

  四、比较视角中的珠牡与佩涅洛佩形象性格
  
  “……我难料此去神明是让我能归返,/或者战死特洛亚,现在把诸事托付你。/我离开后你在家照料好父母亲,/如现在这样,甚至比我在家更尽心。但当你看到孩子长大成人生出髭须,/你可离开这个家,择喜爱之人婚嫁。”[2](P. 343)佩涅洛佩的人生之旅始终未曾跨出奥德修斯的宅邸,脚下的步伐完全遵循丈夫出征时划定的轨迹,史诗着重把笔触放在其心灵之旅,透析她主观世界的矛盾斗争及其爆发出的坚韧、智慧和思想的火花。

  起初,她孤身一人,照料年迈的父母双亲,抚育襁褓中的孩子,农业和手工纺织业也管理得井井有条。特洛亚战争结束后,传言奥德修斯海上遇难,贵族青年子弟乘机打上门来骚扰。对丈夫一往情深,对求婚者的要求不能接受而贸然拒绝又势单力薄,她煞费苦心,以要给公爹织寿衣为借口进行软拖。白天织,晚上拆,白天织,晚上拆,做寿衣的实情被负心奴告密,她又使出强弓择偶的新招。

  强弓择偶的初衷也是拖延战术,意在等待奥德修斯凯旋归来,摆脱困境,但随着事态的发展,佩涅洛佩内心的痛苦日益加深加剧。求婚者嬉皮笑脸,赖在府邸,大吃大喝,佩涅洛佩日间被折腾得劳累不堪,晚来更睡不安稳,或做着被凶恶的求婚者骚扰的噩梦,或者做着奥德修斯似乎如同当年的模样睡在她身边的空幻的美梦,真是日也以泪洗面,夜也以泪洗面。幼子特勒马科斯已长大成人,嘴上生出髭须,身材魁梧,心灵聪颖,敢于担当,外邦人见了无不认定为名门望族的苗裔,奥德修斯后继有人。流传到耳畔的种种传言,切身感受到的种种不祥之兆,一一印证了二十年前奥德修斯所做的预言,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不容回避地摆到了佩涅洛佩的面前,即: 究竟是继续照顾儿子,看守所有的家财、自己的财富、奴隶和高耸宽大的府第,尊重丈夫的卧床和国人们的舆论,还是嫁给一位在大厅向她求婚的、馈赠大量礼物的最高贵的阿开奥斯人。对此,她心中有底,相信强弓择偶一则能摆脱在不喜欢的人的面前强作欢颜的屈辱和尴尬,二则可维护高贵妇女和富家闺秀的体面和尊严,三则会永远记念奥德修斯的宅邸,不会污辱结发夫妻的恩爱。她决定把赛箭招婚付诸实践。不过,一向谨慎的佩涅洛佩还有一个问号:此乃是现实还是幻想,有无成功的把握? 荷马艺术高明之处是在佩涅洛佩犹豫不决之际,安排男主人公奥德修斯回到了她的身边,与其相见不相认,痛下决心和信心的难题迎刃而解。在协同奥德修斯和特勒马科斯诛杀求婚者的征战中,佩涅洛佩配合默契,再次显现出她的灵活机智和谨言慎行。赛箭招婚举行的头天,她精心整容,以无与伦比的美丽的脸蛋和身材出现在喧嚣闹嚷的大厅,吸引求婚人悉数到会,翌日到场者果然一个不少。她由两个侍女陪伴,款款走来,满面含春威而不露地宣布: 诸位均声称想与我结婚娶我做妻子,现在“既然已有奖品”(奖品喻称佩涅洛佩自己) ,就请参加这场决定得主的比赛。安提诺斯、欧律马科斯等求婚人引弓放矢的努力败北,变化成乞丐人的奥德修斯要求一试自己的臂膀和气力,看是否能为那光滑的弯弓安好弦绳。佩涅洛佩顺势请求给他弯弓,瞧瞧他本领,如果他真能安上弦绳,她就赠给老乞丐精美的衣衫、长矛,“送他前往他心灵向往的地方”。儿子特勒马科斯立即表态,要求母亲: “现在你还是回房把自己的事情操持,/看守机杼和纺锤,吩咐那些女仆们/认真把活干,这弓箭是所有男人们的事情,/尤其是我,因为这个家的权力属于我。”[2](P. 400)
  
  特勒马科斯的话主要是说给求婚者听的,强调“我更有权决定给谁或拒绝”,告诫他们箭矢牢牢掌握在“我”特勒马科斯手中,求婚者休得痴心妄想; 同时暗示母亲拈弓搭箭杀戮求婚者是奥德修斯和特勒马科斯爷儿俩的责任和担当,要她放心赶快走出大厅,以便锁好大厅大门,关起门来打狗。佩涅洛佩先是不胜惊讶,返回房间,便把儿子深为明智的话听懂并记在了心里。我们不认同断章取义,抓住“这个权力属于我”的只言片语把特勒马科斯说成极端男权统治者并从而把佩涅洛佩简单地说成是“被缚”的“纺织者”。佩涅洛佩谨遵夫嘱,操持家务、管理家政、孝敬父母、教养幼子,确系贤妻良母,但可贵的是她还在同求婚者艰苦卓绝的斗争中提出了“射箭招婚”的创意,萌生了朴素的权利意识,期求独立自主地主导自己的婚姻乃至命运,正是这种引擎牵动着她突破传统,具备女英雄特有的气度。“飞到岭国见珠毛,/不像人间凡家女。身似修竹面如花,/天上神仙也难比。”[7]
  
  珠牡是圣度母的化身,确系“仙女”。降生尘寰,投胎于岭国一个名叫夹罗顿巴的贵族门庭,确非“凡家女”。如其名字所寄寓,珠牡天生丽质,光彩绝艳,不过珠牡更光彩照人的是她还绝顶聪明、通情达理、深明大义。步入芳龄她就慧眼识英雄,爱上了穷小子觉如,即后来的格萨尔,且既经爱上就坚定不移,坚贞不屈。大食财宗国王带领十万人马前来迎娶,珠牡断然予以拒绝。在晁通妄想通过赛马来挤占王位、争夺王权、霸占王妃的紧急关头,她不畏艰辛在其家的牧场中找到了白梵天王赐予其儿子的神驹江噶佩布,力助格萨尔赛马称王。珠牡虽贵为王妃之首,享受着多种特权,但她绝不可能像杨贵妃一样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于是便有与诸妃争宠夺爱之举。天母训示: 格萨尔去查姆寺修习降魔大法,一定要梅萨陪同前往。珠牡从中阻挠,致使梅萨被魔国抢走。格萨尔决定去北方降魔搭救梅萨,珠牡又死活不让格萨尔远征。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珠牡的争宠夺爱是自然人性的表现,也是她对丈夫一往情深、形影不离,女性意识初步觉醒的表现。女人不可多夫,要求从一而终,但为什么男人就可以多妻呢,这分明是男女权利不平等的表现,个中可见争宠夺爱的背后有叛逆心理、抗争性格存焉。当然其中也有狭隘、自私、嫉妒的一面,难免影响到她有时不能识大体、顾大局。如果说在梅萨被抢和拯救梅萨的过程中,珠牡人性上的弱点曾一度遮蔽了她的人性光辉一面的话,那么当霍尔从黑老鸹嘴里得知格萨尔大王北方降魔未归和美王妃独守空房的消息,乘机大举入侵岭国的危难时刻起,少女时代那明义理、识大体的珠牡又回来了,而且从战火中接受洗礼,飞升到深知大德大义、具备大智大勇的巾帼英雄高度。贾察被辛巴梅孜毒箭射死、霍尔兵马将岭国王宫保护神大殿珠康叉毛包围得水泄不通之际,珠牡穿着格萨尔的金盔和铠甲,手执红鸟七兄弟神箭,拉起硬牛角弓,走到珠康王宫之层楼上,对准霍尔王穿过其马前额,从鞍子中间直贯后鞍桥。

  霍尔王吓得魂不附体,霍尔将士们也都无不胆颤’心惊。珠牡穿着格萨尔甲胄,代夫征战显神威与木兰女扮男装代父从军一样,谱写了“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凯歌。

  如同佩涅洛佩在丈夫出征未归受到求婚者威胁、骚扰,先后采取为老公爹织寿衣、赛箭等战术进行拖延一样,珠牡在珠康叉毛被围困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也不断地施展缓兵计应对敌人。霍尔王催逼成亲,珠牡总是找借口予以拖延。如: 要求霍尔王把最好的盔甲和宝刀熔化成一块像骏马一样大的铁块给岭国的保护神上供,要求杀千匹马,用骏马的鲜血给岭国白雪神、错玛姐毛神和山神等所有神灵上供,要求用黄金把岭国保护神大殿珠康叉毛四壁包镶起来,屋瓦全部换成松耳石,等等。珠牡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时日,目的是等待格萨尔的解救,但并非消极的等待救援,供奉天神、包装珠康叉毛等本身就是对霍尔国财力、兵力的消耗、削弱,为格萨尔反攻预作铺垫。多年等待,音信杳无,无计可施,珠牡留下首饰、书信和用眼泪合成的糌粑丸子以寄悲苦和期盼的心声,虽被掳到霍尔国,她的心依然悬念着故乡的人民和北方降魔未归的丈夫,对强暴占有她的霍尔王则始终怀着仇恨。所以当听说格萨尔已被老魔鲁赞王斩首,她就要寻短见,誓与雪域雄狮大王“生则同床死共穴”; 而格萨尔幻变成流浪汉把一个老霍尔头上插着一把刀的玩具给她时,她马上说“喜欢”,表示决心用霍尔王的头颅来祭奠为岭国英勇献身的将士和百姓。确是如此,在结果霍尔白帐王的最后关头,珠牡给了格萨尔以神来之助: 她知道十五月圆之夜大王要来,并预料免不了一场恶战,早在白霍尔王必须经过的地方,撒了小黑豆,霍尔王急中一跳,踩在黑豆上,滑倒在地,格萨尔才得以一个箭步跑上去,用水晶刀砍下他的头。

  从提出“赛箭招婚”到借“强弓择偶”之名一网打尽求婚者,佩涅洛佩始终扮演着重要角色,功不可没。乱箭射杀霍尔军,设陷阱让白帐王滑到在地被砍头,珠牡也在岭霍大战中立下了战功,无愧古代貌美、心美的凤毛麟角女英雄。《格萨尔王传》展现其具恋夫思夫情、爱国爱民心和对一夫多妻制的不满和怨气,表达了女性对婚姻家庭的诉求。

  这些都是推动巾帼英雄性格动态发展的内在机制。

  结语

  从对格萨尔和阿喀琉斯与奥德修斯、贾察协尕和赫克托尔、绒察查根和涅斯托尔、珠牡和佩涅洛佩等几组人物的比较分析,我们不难证实荷马史诗和《格萨尔王传》的主要人物形象都是战争英雄,他们半人半神、亦人亦神、人神结合,哪怕有的更像“人”,有的更像“神”,无不兼具神性、人性、个性三大特征。首先是神性。《伊里亚特》、《奥德赛》中的英雄群体都或多或少地有神源。如赫克托尔是宙斯的嫡系子孙,阿喀琉斯是希腊密多涅斯人的国王佩琉斯和女神阿忒斯所生,奥德修斯是宙斯的后裔等。《格萨尔王传》中的格萨尔、珠牡更是白梵天王之子和白度母的化身,与神的血缘关系也很密切。不过需要说明,中西两大史诗由神衍化为人间英雄的方式还是有所不同。荷马史诗中的英雄或是宙斯的嫡系子孙,或是宙斯的后裔与凡人结合所生,而《格萨尔王传》中的英雄则是神或神之子孙投胎人寰,由人世间的父母所孕所生所育。尽管由神转化成人的具体方式各异,他们都有神源,却是大同。正因其均有神源,所以无论荷马史诗还是《格萨尔王传》中的英雄们均天生禀赋神性,即超人的勇敢、智慧和力量。阿喀琉斯臂力过人且捷足,除足踵外,全身刀枪不入,所向披靡,势不可挡,特“神勇”; 奥德修斯巧设木马计和借“强弓择偶”将求婚者一个不剩的射死,特“神智”; 格萨尔出奇制胜率领大军冲锋陷阵,化险为夷,征服敌邦,或只身独胆,深入敌巢,或施展巫术,降伏妖魔,神力、神勇、神智得兼。格萨尔和奥德修斯都善于“神变”,掩饰其真实身份和意图,迷惑敌方,但奥德修斯只能变幻人形(通过化妆) ,要变为他物需要请天神保佑,而格萨尔则随心所欲,想变什么就变什么,上天入地,法力无边,更神乎,更像神。古典史诗,创作于人类跨向文明门槛的特殊历史阶段,其时古先民的意识虽从朦胧中觉醒,已有力量去创造自己的世界,不过毕竟神话思维浓郁,充满直觉和幻想。在他们的心目中,神并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勇敢、智慧和力量的化身。再加上史诗作者是怀着对人类本质力量的憧憬和赞美来传唱自己部落的战争英雄的,更不免有些虚构和夸张,将他们神奇化乃至神圣化。高尔基说得好: “英雄史诗与神话结合起来,因为人民塑造了人物,就把集体精神的一切赋予这个人物,使他们能够与神对抗,甚至把他们看作与神等同。”[8]
  
  中西两大史诗所塑造的英雄群体都被赋予了程度不等的神性。其次是人性,《伊里亚特》、《奥德赛》和《格萨尔王传》在将其所塑造的英雄群体推举到“封神榜”,张扬其神性的同时,不忘接地气,烛照其另一半: 人性。《格萨尔王传》和《伊里亚特》、《奥德赛》均对其所讴歌的众英雄的人性作了多层级的挖掘和彰显。他们是活生生的血肉之驱,具有绝假纯真的感性欲望,即由肉身需求构成的一生存二发展的七情六欲以及感性欲望或满足或受挫而衍生的喜怒哀乐。但他们的心灵世界是低级需要与动机和高级需要与动机并存,且形而下的器与形而上的道、肉的欲望和需求与灵的欲望和需求难免碰撞和冲突,但最终总是高级需要和动机支配、主宰自己的行为、实践,从而塑造成功英雄丰满的人格。阿喀琉斯把个人荣誉看得高于一切,走向极端、危害大局,但后来能用高级的需要和动机决定自己的行动,重上战场,在实现社会价值中实现其个人的自我价值,赫克托尔的心灵世界同样历经低级需要和欲望与高级需要和欲望的博弈,在保妻保子保命逃离与为邦国为百姓冲刺的两种价值观之间作出了正确的抉择。格萨尔在神界受白梵天王和莲花生熏陶和教化,降生人寰又在黄河川经受艰难困苦的磨炼,应该说,其人性层级起点即达到很高的真善美境界,孰料魔岭大战一场胜利即把他冲得昏头转向,放纵感性欲望的满足,而酿成岭国大好河山被霸占、黎民百姓遭涂炭的大错。江噶佩布竖起马鬃嘶鸣,人神共怨,他由糊涂变清醒,重新站立起来,创造出百战百胜、为民除害、统一部族的光彩人生。

  也正因为走了这样一个否定之否定的之字拐,使人看到格萨尔如同阿喀琉斯、奥德修斯一样,是叱咤风云的英雄,又是曾跌倒过的真人。再次,中西两大史诗在展示英雄人物的神性与呈现层级结构的人性等英雄人物共同具有的特点和品质的同时,还特别注意突出他们的个性。荷马史诗英雄系列,如阿喀琉斯骁勇强悍、暴烈如火、易于发怒;奥德修斯的睿智善谋,其聪明才智常打上原初民“诡诈狡狯”之烙印,涅斯托尔深谋远虑,循循善诱长者风范,等。《格萨尔王传》英雄系列个性同样突出,如格萨尔情怀缱绻、自由奔腾、狂野不羁,确如青藏高原的骏马和雄狮; 贾察协尕勇猛刚烈,白刃血战拼死活,如狼似虎; 绒察查根老谋深算,宽厚仁爱,豁然大度; 珠牡有柔有刚、有胆有识,容貌和心灵均堪称最美……等等。史诗中英雄人物的个性特征还不是或者说还不能等同于莎士比亚的“这一个”,类型化特征明显。亦神亦人、神性和人性结合,再加上个性特征的鲜明突出,如此,荷马史诗和《格萨尔王传》的英雄形象便呈现为一般和特殊、共性和个性的结合的典型。

  荷马史诗和《格萨尔王传》在英雄形象具备典型性的同时,也深蕴人文价值和审美价值。如前所示,就人文价值言,主要体现在主体意识、自由意识、责任意识三大块。史诗创作者分明意识到英雄是人,所以他们要把集体精神的一切赋予英雄,就是要使他们能够对抗,甚至把他们看作与神等同。也就是通过杰出人物神话化,呼唤和助推神对世界的主导和主宰向人对世界的主导和主宰过渡,最终由人取代神对世界的主导和主宰。事实也是如此,西方荷马史诗中的天神虽然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常常决定人的命运,但英雄们并不总是绝对服从,他们凭着智慧、勇敢和力量,无畏无惧地与天命抗争。阿喀琉斯与河神拼搏,奥德修斯与海神的拼搏都表现出英雄对神的优势。

  《格萨尔王传》中,不曾着意描述英雄格萨尔对白梵天王或天母旨意的违拗,但情节的发展总是取同一模式: 英雄闭关,神佛托梦,点兵出将,敌我斗法,势迫救援,化险为夷,大获全胜,打道回府。通观战争的全程,佛神所干的大事引起的关键性作用就止于托梦,给英雄以预言和警示,而“梦”的实践者,降妖伏魔战争的执掌者、战争胜负的决定者则是格萨尔及其英雄团队。这也是英雄的优势大于神的一种特殊方式,形象地显示英雄的作用在增强,神的作用在减弱,神的主体地位和作用无可否认地向英雄倾斜,从而传承一种人本意识。中西两大史诗中的英雄都个体意识鲜明,自由意识强烈。荷马史诗中的英雄们把个人的荣誉、权力、财富和爱情等等,作为人生的目的和追求,为此不惜冒险和牺牲,以疯狂的热情和勇敢去争夺,尽现古希腊酒神自由与狂欢精神。《格萨尔王传》中的格萨尔英雄团队同样以疯狂的热情和勇敢东征西讨,聚敛财富,显示男儿当自强,同时践行“一夫多妻”,纵情享受“历史奢侈品”,其凌空而飞、奔放不羁、自由驰骋的烈马金刚精神也都是个体意识和自由意识的喷发。中西两大史诗中的英雄都承载、传播着责任、担当和关怀意识及理性精神。一般地说,《格萨尔王传》中的英雄更富有责任、担当和关怀意识,集体主义精神更强,荷马史诗中的英雄更看重个人荣誉、个人成就,追求个人价值的实现,但也因人而异,赫克托尔就铁肩担道义,为阿开奥斯人(古希腊部族) 英勇献身。至于理性精神,阿喀琉斯是薄弱的,甚至可以说是缺失的,但是后来他对自己的任性、自私、残恶,凭感性冲动办事,不顾后果等情由都有所反省和改正,变幸灾乐祸、拒绝阿加门农送来的橄榄枝为团结一心、同舟共济,变绕城三匝、鞭打赫克托尔的尸体为准许普里阿摩斯王赎回为儿子举行盛大的葬礼,这种转变既表示阿喀琉斯的进步,精神性格的升华,更可看出史诗作者荷马的思想倾向。他在赞成阿喀琉斯抗争合法权益的同时,又藉情节甚至是触目惊心的悲剧情节来批评、谴责其狭隘、自私而不顾大局,执拗、任性而残酷无情的一面,反对盲目冲动,提倡理性。质朴的人本意识、自由意识、理性意识与责任、担当和关怀意识与精神,这就是笔者所理解的中西两大史诗共同具有的人文价值,虽然存在各种构成要素之度的不同。但我们注意到,也有不同的观点,如认为: “《格萨尔王传》的二元人本主义是和谐的,即使带有非理性的质的人性人本主义由于受到宗教理性的影响也表现出了内敛倾向,毫无‘赤裸裸’之感,是一种有限非理性状态的世俗人本主义,并与宗教的理性人本主义长久和谐地共存于藏族社会之中。而荷马的史诗表现为一种具有夸大‘非理性’甚至以其为本体论之嫌的人本主义。”

  就《伊里亚特》、《奥德赛》和《格萨尔王传》的英雄人物的神性、人性、个性所寄寓体现优美的特别是崇高的审美价值言。荷马史诗充满悲剧精神,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在引发恐惧和怜悯的同时,焕发崇高感,从而在精神上得到提高和升华。《格萨尔王传》在雄伟、悲壮上也堪与荷马史诗媲美,其主人公格萨尔、贾察协尕、昂琼玉达、珠牡等无论壮烈地牺牲在沙场或经磨历劫、战胜死神而坚韧倔强地活着,他们都具“不可抵抗的征服力”、“崇高的灵魂”与“强烈的感情”等构成崇高审美感的重要元素。还须强调指出,《格萨尔王传》的崇高审美感的创构极具民族特色。“西部各族人民从远古时代就由衷赞美乃至崇拜各类人物形象,包括远古那些能够沟通人神的巫师、祭师得以艺术化和审美化,各种心理能量也得以沉淀、凝聚”,《格萨尔王传》所塑造的藏民族英雄群像是民族历史文化的创造者,“当然也是民族审美取向和审美诉求的化身”,“充分体现了远古西部各民族特殊的勇猛审美精神,寄寓着远古各民族古朴的审美意识”。同是神性、人性、个性结合,同样具有典型性,同样具有经典的人文价值和崇高的审美价值,又呈现着东西地域、民族文化殊异,这正表明仅就英雄形象塑造而论,《格萨尔王传》也无愧《伊里亚特》和《奥德赛》东方版之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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