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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中严监生吝啬鬼形象探究

来源:三峡大学学报 作者:范正峰
发布于:2018-09-03 共5363字
  摘 要:严监生的形象一直带有“吝啬鬼”的标签, 从最初的卧评逐步传播接受, 至今而成普遍共识, “两茎灯草”一事更是被引为铁证。但细读文本, “两茎灯草”的情节实为吴敬梓刻意插入, 甚至不惜破坏文本的艺术完美。究其原因, 其中既有作者的身世自况, 更有严监生作为儒林社会普遍现实下一个极端缩影的批判意义, 故事越荒诞, 批判越深刻。
  
  关键词: 《儒林外史》; 严监生; 吝啬鬼; 经典化;


 
  《儒林外史》中的严监生形象长期以来都被界定为吝啬鬼, 然细读文本, 前期的严监生更接近于一个家资不菲但胆小怕事, 恪守礼节, 事事花钱消灾的软弱形象, 却难以称得上“吝啬”, 而“两茎灯草”的文本似与整体形象相矛盾, 给人以生硬突兀之感。因此, 从严监生贪吝形象的确立过程入手, 不失为研读《儒林外史》的一条路径。
  
  一、严监生“贪吝”形象经典化的过程
  
  清人《儒林外史》评论基本上以序跋题识和评点的方式出现, 提到严监生的不过寥寥几处;近人评论, 更是零零散散。
  
  最早的卧闲草堂本《儒林外史》第五回评语中写道:“此篇是从功名富贵四个字中, 偶然拈出一个富字, 以描写鄙夫小人之情状、看财奴之吝啬、荤饭秀才之巧黠, 一一画出, 毛发皆动。”[1]74又言:“ (严) 二老官空拥数十万家资, 时时忧贫, 日日怕事, 并不见其受用一天。”[1]74以此观之, 卧闲草堂评语 (以下简称卧评) “看财奴之吝啬”之语无疑是对严监生的评价, 而卧评对后世的影响无疑是深远的。“卧闲草堂本《儒林外史》评点是今见最早、影响最大的《儒林外史》评点。……清代各种《儒林外史》的版本都把它当作小说的组成部分加以沿印, 有的还加以评点。”[2]17那么基本可以确定, 卧评中“看财奴之吝啬”之语即是严监生“吝啬鬼”形象确立的源头。
  
  清人张文虎也将其定义为“守财虏”, 进一步强化了其“吝啬鬼”的形象。张文虎在严监生“听着萧萧落叶打的窗子响, 自觉得心里虚怯, 长叹了一口气, 把脸朝床里面睡下”[1]73评道:“可怜!守财虏收场大率如此。”在其临死伸两指时又评:“写守钱虏临死光景, 极情尽致。”评语处处不离“守财虏”.但与卧评不同的是, 张文虎着重强调“守财虏”之最终下场, 除严监生本身文学描写的成分之外, 实与张文虎本人的生活经历相关。据《清儒学案》记载, 张文虎“少孤, 初为里中童子师, 藉修脯以养母”[3]6499.张文虎在金山钱家坐馆三十年, 靠他人资助过活;严监生家财千万, 却执念于两茎灯草, 体味个中滋味, 便不难理解张文虎为何一再强调“守财虏”下场了。
  
  近代文学大家钱玄同、陈独秀等人均对《儒林外史》十分推崇, 然而提到严监生的似乎只有胡适一人而已。胡适在《吴敬梓传》中写道:“一部《儒林外史》的用意只是想要养成这种社会心理。看他写周进、范进那样热衷的可怜, 看他写严贡生、严监生那样贪吝的可鄙, 看他写马纯上那样酸, 匡超人那样辣。”[4]160-161“贪吝的可鄙”便是胡适对严监生的评价。胡适更多的是将严监生与“国民性”相挂钩, 而严监生的种种痛苦与矛盾正是源于对“功名富贵”的极致推崇。
  
  文学史教材以及语文类教材进一步确立并传播了严监生的“贪吝”形象。《儒林外史》首次进入中学语文教材为1923年的《新学制课程标准纲要·高级中学国语课程纲要》, 将其列为高级中学应读书目, 从而促进了《儒林外史》在青年学生中的传播与扩散。1956年《高级中学文学教学大纲》 (草案) 进一步将《儒林外史》列入第一学年课外阅读参考书目, 使得更多青年学生了解《儒林外史》的思想内容。据统计, 自1956年后, 《儒林外史》几乎成为中学语文教材的必选内容。进入21世纪后, 随着部分省区如江苏、上海、湖北等开始独立编写中学语文教材, 使现行的语文教材呈现出多样化的现象, 如沪教版八年级下册《语文》选录《严监生疾终正寝》, 北师大版九年级下册《语文》选入《严监生之死》, 2003年《临死前的严监生》开始进入人教版五年级下册语文教材。
  
  袁行霈《中国文学史》则深入丰富了严监生这一人物形象:“严监生是个有十多万银子的财主, 临死前却因为灯盏里点着两茎灯草而不肯断气。然而他并不是吝啬这个概念的化身, 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虽然悭吝成性, 但又有‘礼’有‘节', 既要处处保护自己的利益, 又要时时维护自己的面子。”[5]351这一论断虽然强调其有“礼”有“节”, 但仍不脱“悭吝成性”之形象。
  
  “教材对于文学作品的传播具有长期性、基础性, 并且将传播对象扩大至更广的人群, 因而其传播效应是巨大的, 20世纪50年代后, 《儒林外史》在普通读者中的传播, 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教材教学”[6], 在传统的语文教学中, 严监生一直是带有“吝啬”标签的批判对象, 因此, 在最普遍的读者意识中建立起来的, 便是作为“吝啬鬼”形象的严监生。
  
  综上所述, 从最初的卧评开始, “贪吝”已成为严监生形象的标签, 张文虎、胡适等人进一步强调其“守财奴”的形象;而袁行霈先生的《中国文学史》以及语文类教材对严监生“贪吝”形象的进一步确立和传播, 则使得最普遍的读者意识中建立起来一个典型的中国“吝啬鬼”形象的严监生, 依赖文学类教材的传播效应, 严监生“吝啬鬼”形象最终确立并被广泛接受。
  
  二、“两茎灯草”文本的独立性
  
  尽管严监生“贪吝”形象被最终确立并得到广泛传播, 但细读文本, 严监生却难以称得上是贪吝的人。近年来, 其“吝啬鬼”的形象也受到较多学者质疑。其中质疑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儒林外史》第五回文本中的严监生是颇舍得花钱的, 不论是其为兄长严大了结官司、为王氏看病、扶正赵氏、馈赠二王、殡葬王氏等都花费了不少银两, 临终“竖二指”事似与前期文本相矛盾。此外, 虽然卧评本距《儒林外史》成书不过50年左右, 卧闲草堂评语最为契合作者吴敬梓的创作意图, 回评作者或是吴敬梓密友亲朋, 但我们仍然不能将卧评视作吴敬梓对严监生最初的形象设定。那么吴敬梓是否有意将严监生刻画成贪吝形象呢?显然是的。
  
  《儒林外史》行文, 有主干思想而无主干故事, 以短篇故事连缀而成, 冥飞《古今小说评林》即认为“《儒林外史》之布局, 不免松懈。盖作者初未决定写至几何人几何事而止也, 故其书处处可住, 亦处处不可住”, “处处不可住者, 灭之不尽, 起之无端故也”[7]466.松散的布局导致小说具有很大的可编辑性, 作者可以按照自己的创作意图, 随机插入相关的或者仅仅轻微联系, 甚至毫无关联的故事, 《孽海花》作者曾朴称之为“谈话式”结构:“《儒林外史》等是谈话式, 谈乙事不管甲事, 就渡到丙事, 又把乙事丢了, 可以随便进止。”[8]471而“随便进止”的结果, 便是“起之无端”, 显得生硬而突兀, 这也是笔者读到严监生临终竖二指事的最大感受。这种自由的可编辑性, 为作者刻意地插入严监生故事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实际上, 《儒林外史》除了作者自撰之外, 许多故事均“摭取他籍”, 有的甚至只是简单将古文翻译成白话文而已, 而临终二指事所出有本, 更进一步确定了吴敬梓实刻意为之。
  
  清人阮葵生《茶余客话》载:“吴杉亭言:扬州商人某, 家资百万, 而居处无殊窭人。弥留之际, 口不能言一字, 亲友环视, 至夜忽手竖二指, 攒眉掇口不止。其子曰:’父恐二郎年幼, 不治生耶?‘摇首不然。子又曰:’虑二叔欺儿凌孤耶?‘摇首不然。众皆愕然。其妻后至, 四顾室中, 向语云:’欲挑去油灯碗中双灯草耳。‘富翁缩手点头, 瞑目而逝。公度、杉亭皆亲见其人, 非杜撰者。”[9]18
  
  吴杉亭即吴烺, 吴敬梓的儿子, 经常随父到扬州, 不管此事是吴敬梓亲见, 还是吴烺提供, 至少都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信息, 即为两茎灯草不肯咽气的情节本是一个独立的文本, 而非吴敬梓原本的计划中的。
  
  此外, 两茎灯草文本实为吴敬梓刻意插入的另一理由是:严监生前后行为判若两人, 而作者却没有任何过渡, 其前期行为与其他典型吝啬鬼相比同样差异明显。
  
  赵峻在《中国吝啬鬼之谜---以严监生为路径研读〈儒林外史〉》[10]中, 统计了严监生的“花钱”行为:1、打发差人, 两千钱;2、了结严大官司, 十几两银子;3、为王氏看病, 每日四五个医生用药, 都是人参、附子;4、为扶正生儿子的妾, 送王德、王仁每位各一百两;5、为娶赵氏为妻, 请客备席, 五十两, 仍交与二王;6、殡葬王氏, 用了四五千两银子;7、送二王乡试盘费, 并向二王托孤, 赠每位各两封银子, 具体数目未详;8、亡过前叮瞩赵氏为严大一家准备了些“别敬”等等。
  
  如果单看这个账单和两茎灯草的文本, 我们很难将两者联系起来集中于一个人身上。与此相对照, 元杂剧中《看财奴》中的贾仁, 年老无子, 想买人家一个男孩, 只肯出一贯钱, 临死前嘱托养子将自己的身体砍成几截, 好装到废弃的石槽里, 还要借别人家的斧子, 免得损坏自家的斧子。世界四大吝啬鬼之阿巴贡放债居然放到自己儿子身上, 葛朗台拿出一文钱等于抹他的脖子, 泼留希金连一片破布也舍不得给人……与前期的严监生相比, 似乎《看财奴》中的贾仁更应该享有“吝啬鬼”的世界声誉, 而前期严监生形象的文学感观则更接近于一个家资不菲但胆小怕事, 恪守礼节, 事事花钱消灾的软弱形象。严监生前后形象间的差距如此之大, 而作者却没有任何铺垫与过渡, 从而给读者造成一种突兀生硬之感。那么, 为什么吴敬梓不惜破坏文本的艺术完美也要强行插入这件事呢?
  
  三、插入“两茎灯草”文本之原因
  
  孟子云“知人论世”, 任何文学作品背后或多或少都留存着作者的影子, 吴敬梓对于《儒林外史》亦不例外, 其笔下的“两茎灯草”文本实寄寓着吴敬梓对金钱的态度。吴敬梓23岁时, 嗣父吴霖去世, 随之爆发遗产争夺, 近房中有人率领打手, 闯入吴敬梓家中抢夺财产。这场变故对吴敬梓刺激很大, 族人愈争夺, 他就愈不把钱财放在眼里, 开始轻财放浪, 过了一段“杜少卿式”的日子。《儒林外史》中借杜慎卿之口说杜少卿的父亲“去世之后, 他不上一万银子的家私, 他是个呆子, 自己就像十几万的。纹银九七, 他都不认得, 又最好做大老官。听见人向他说些苦, 他就大捧出来给人家用”[1]381, 这杜少卿实是作者自况。
  
  自身经历如此, 《儒林外史》即“以功名富贵为一篇之骨”, 而第五回正是“从功名富贵四个字中, 偶然拈出一个富字, 以描写鄙夫小人之情状、看财奴之吝啬、荤饭秀才之巧黠”[1]73.
  
  其次, 夏志清先生认为这个故事太妙了, 以致吴敬梓容忍了艺术上的罅漏。他在《中国古典小说史论》评论道:“这个故事太妙了, 以致难以割爱, 这样, 严致和就作为一个极端的吝啬鬼而死去, 尽管这与前面的章节给人的印象相矛盾。”[11]299
  
  再者, 严监生之形象实勾联着作者对儒林现实的批判。八股取士制度造成了社会价值观的变异, 在“一登龙门, 便身价百倍”的价值观影响下, 功名富贵成为社会衡量人的唯一标尺, 极大地助长了趋炎附势的世风, 毒化了社会人情。世风浇薄, 斯文零落,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 严监生虽是一个有着十万多钱的财主, 到底身份相对较低。
  
  再看严监生花钱行为就会发现, 其花费的地方要么是应付官府, 要么是王氏及其兄弟王德、王仁, 其中严大是优贡, 二王分别是府学廪膳生员和县学廪膳生员。“在国子监生中, 最为人们重视的是岁贡、恩贡、拔贡、优贡、副贡, 合称五贡。由五贡出身而任官职的人和举人、进士一样, 称之为正途, 和杂流出身者不同。”[12]42至于廪膳生员也是国家办事人员, 每年从国库领取白银四两。而严监生的身份地位与之自然不能相比, 他的监生是不是捐来的, 作者并没有明说, 但第五十六回《幽榜》中有严贡生而无严监生似是一个曲折的暗示。再加上严监生又自言“终日受大房里的气”, 可以说, 面对着家庭地位、社会身份的差距, 即使吝啬如严监生也不得不花费巨资与世周旋。在吴敬梓笔下, 严监生正是这样社会普遍现实下的一个极端缩影, 故事越荒诞, 批判越深刻, “叫人知道举业的丑态, 知道官的丑态”[4]160-161.
  
  四、结语
  
  后世对严监生“吝啬鬼”形象的认定, 从最初的卧评便已确立, 至今而成普遍共识, 通过梳理严监生吝啬鬼形象经典化的过程, 我们会看到后人对经典形象的阐释与解读, 更应该看到严监生形象勾联全书的主旨所在, 那就是其悭吝而又不得已的一生:“自奉极俭, 而被诈极多。”[13]59整个社会都以科举功名为价值标准, 出身低微的严监生也就只能用自己珍视的“金钱”来与世周旋, 可以说, 他的痛苦与矛盾就是社会的症结所在[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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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杨罗生。严监生式悲剧与民族文化心理--论为严监生招魂[J].云梦学刊, 2007 (6) :81.
原文出处:[1]范正峰。论严监生“贪吝”形象的经典化[J].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40(05):4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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