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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路的领航者——从孤独三部曲看卡夫卡的“惧父情结”

来源:学术堂 作者:黄海
发布于:2022-11-19 共18638字

  内容摘要:卡夫卡孤独三部曲中主要从四个方面来展现卡夫卡的“惧父情结”和心路历程的发展:孤独三部曲中的“父”与“子”、人物关系中潜藏的惧父情结、惧父情结辐射出的心路历程、惧父情结的形成之因。通过对卡夫卡这三篇未竟之作中的“惧父情结”的梳理和归纳:即《美国》中惧父的反抗、转化;《审判》中惧父的妥协、惊恐、负罪;《城堡》中惧父的无奈、压抑性等心理形态的分析,揭示出卡夫卡真实的内心世界。在此基础上可以剖析出从孤独三部曲中所集中凸显的惧父性,以惧父性为中心进行辐射,最终寻找到伴随卡夫卡一生心路历程的原因。

  关键词:孤独三部曲 卡夫卡 惧父情结 反抗

The Navigator of Thoughts——To see Kafka's “Fear of the father complex” from the Solitude Trilogy

  Abstract: Kafka trilogy alone to show from four aspects of Kafka's "fear of the fathercomplex" and the thinking process for development: solitude trilogy "Father" and "child", peoplefear the potential relationship Father complex, fear of radiation from the parent complex thoughtprocess, the formation of fear for the parent complex. Through this three unfinished Kafka as the"fear of the parent complex" of combing and summarized: "that the United States" in fear of thefather's resistance, transformation; "trial" in fear of the father of a compromise, fear, guilt; " Castle"in fear of the parent's frustration, depression and other psychological forms of analysis, reveal thereal inner world of Kafka. On this basis, you can analyze the focus from the Solitude Trilogyhighlighted by the parent of fear, fear of fatherhood to the center of radiation and eventually findthe mental journey of a lifetime with the reasons for Kafka.

  Key Words:Solitude Trilogy; Kafka; Fear Father Complex; Resist

目 录

  引言
  一、孤独三部曲中的“父”与“子”
  (一)《美国》中显隐并存的父子关系
  1.父子关系的显性表现
  2.父子关系的隐性表现
  (二)《审判》中处于转折期的父子关系
  1.父子关系转折的前期
  2.父子关系转折的后期
  (三)《城堡》中虚拟的父子形象
  1.父亲形象的载体--城堡
  2.拥有双重身份的“子”
  二、人物关系中潜藏的惧父情结
  (一)带刺的仙人掌--倔强的反抗
  (二)风中的摇曳--学会妥协
  (三)无可奈何花落去--无奈的压抑
  三、惧父情结辐射出的心路历程
  (一)铭刻心骨的自卑
  (二)孤独的自恋
  (三)行为的延宕
  四、惧父情结的形成之因
  (一)宏观的源头
  1.犹太民族文化的原罪观
  2.一战前后中欧文化阵营的独立个性
  (二)微观的根源
  1.真实父子关系的反映
  2.人生体验的创作诉求
  结语
  参考文献

  引言:

  卡夫卡的三部长篇小说《美国》、《审判》、《城堡》被称为孤独三部曲,这三部未竟之作诠释了卡夫卡的孤独、脆弱、矛盾的精神实质。着名的现实主义大师巴尔扎克手杖上刻着的“我能摧毁一切”,而卡夫卡却说“一切能摧毁我”。卡夫卡这种人生态度的反差充斥在内心的是无限地脆弱,活着对于卡夫卡来说是一种父亲对自身的“审判”。回顾卡夫卡短暂的一生,他一刻也未离开父亲。正是这种与父亲一贯的距离感,使他们不但没有亲近感,反之让卡夫卡感到的是对父亲矛盾的情绪——敬与惧,而更多的是对父亲由惧而产生的抗争,卡夫卡就如同一根弹簧,长期处于被压抑的境地,于是抗争也就如影随形,产生了“惧父情结”。这由“惧父情结”表现出来的反抗强度随着年龄的增加也在逐渐削弱。这种抗争趋势打个比方,就像数轴中呈下降趋势的一次方程曲线,孤独三部曲着力体现的正是卡夫卡的这种惧父观。

  一、孤独三部曲中的“父”与“子”

  孤独三部曲描写的是三位主人公:卡尔·罗斯曼、约瑟夫·K、K 的人生历程,其间出现的许多人物与主人公产生了多样父子关系,不仅有显性的,也有隐性的,在这或隐或现的父子关系中表达了卡夫卡对父亲的看法。

  在《卡夫卡传》中讲到“父亲对这个孩子的小小乐趣,对他朋友的交往,对他待人接物的整个方式做出种种轻蔑评价在孩子的心中形成沉重的压力,最终导致自我蔑视。

  父亲对他的评价和规定并非坚持固守,而恰恰是这种不合逻辑的摇摆在回顾过去的儿子心中有如不可驾驭的活力与不折不挠的意志的象征”,这里与作品中主人公的心理如出一辙,小说中的脉络告诉读者这不是巧合,而是作者有意为之。他在日记中曾记叙自己小时候被父亲从床上拉起来推到房门外阳台上的可怕情景,写道:“几年以后我想起这件事还心有余悸,害怕我父亲这个巨人几乎无缘无故地来终审我,夜里把我从床上揪起来,推到阳台上,我对他来说就成了这样一个没用的东西”。由此可见“惧父情结”是卡夫卡内心无法摆脱的巨大阴影,而他的作品几乎是他精神写照。“虽然传统认为《判决》最具代表性,而除此之外,在卡夫卡创作过程中,堪称“孤独三部曲”的三部未竟的长篇小说《美国》、《审判》、《城堡》也在不同程度地表现了‘惧父情结’”。

  (一)《美国》中显隐并存的父子关系

  《美国》作为卡夫卡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是年轻卡夫卡父子观的体现。此刻的惧父感情基调已经扎根于卡夫卡的小说中,年轻的卡夫卡跟卡尔·罗斯曼一样,在青春的激荡中充满着叛逆与倔强。在对父亲的感情上是以惧怕为主,而且十分的强烈,几乎泛化到作品中与主人公有联系的人物身上。这里的惧父思想十分明确,深埋于卡夫卡内心惧父观的显性体现表现在作品中的父与子关系,而作品中众人与主人公的关系则是更泛化意义上惧父观的隐性体现。

  1.父子关系的显性表现

  “卡夫卡早期的长篇小说《美国》,基本上用新闻的视角平实地讲述了一个德国少年卡尔·罗斯曼被一个丑陋的中年女仆引诱,被家庭逐出,前往美国的经历”。卡夫卡本人也说过这部小说“是对狄更斯的直接摹仿”。可以看出这部作品的风格基本上是现实主义,在《美国》中有真正的父子关系,现实主义是最直观稚嫩的肯定存在。

  在《美国》中几乎没有出现卡尔·罗斯曼与自己父亲的正面接触,他的父亲是一个十分模糊的形象,从卡尔的口中能够看出他的父亲为了惩罚他,而让他去美国。但我们从卡尔去美国发现,他连一些必需品都没有,拖着简单的行李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来接卡尔的舅舅也是通过那个女仆给他写的信中知道事情原委的,那么卡尔的父亲为什么不亲自告诉他的舅舅呢,这又是一个怎样的父亲?我们可想而知,并且从卡尔嘴里常说的一句话“我要靠自己的能力出人头地”就可以隐隐发现这种显性的父子关系是多么地紧张。

  卡尔还是怕自己父亲的,在《判决》中可以发现,卡尔与格奥尔格是相似的。格奥尔格顺从地听了父亲对他的判决,而卡尔也是乖乖地按照其父的旨意前往美国。在作品中,我们看见了卡尔与父亲的关系作为显性的表现充当的是暗线的作用。

  2.父子关系的隐性表现

  美国是一个作者虚构的地方,就像是卡尔·罗斯曼的父亲对其判决的流放地,是充满欺骗,虚伪,冷漠,没有理解,没有人性的,而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也不能完全逃脱管制,时时刻刻地在父权的管教监视下,构成了诸对真正的隐性关系。

  首先第一对隐性的父子关系,卡尔·罗斯曼遇到了自己的舅舅——父权的代言人,形成了隐性的父子关系,而与卡尔有染的那个女仆曾经给卡尔·罗斯曼的舅舅写了一封信,将一切都向卡尔·罗斯曼的舅舅表明,并且希望他能照顾卡尔·罗斯曼。相对于卡尔·罗斯曼的父母而言,当卡尔·罗斯曼得知女仆写信给他的舅舅,而父母却只字不提。

  从心理层面来讲使卡尔·罗斯曼在身份的对比,亲情的比较中,无非更加地让他感到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孤独者,彻底地无助与青少年时期那种倔强叛逆交织起来,形成了强大的无声报复。在为司炉员的辩护中与自己舅舅相认,而其中的过程有违一般的亲戚见面,这很讽刺。仿佛舅舅的出现是刻意迎合卡尔·罗斯曼的年龄一样,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一种和谐的见面。而是在第三者乃至第四者的存在下见面,当然卡尔·罗斯曼天真的心理没有像舅舅出现的“不自然”,而是“开心”的与其相认。在一个十分有钱的舅舅家里,年轻的卡尔·罗斯曼时时在对自己说,一定不要给家里写信,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创造出自己的一片天。内心的抗争一刻不停地在卡尔·罗斯曼周围萦绕,舅舅就像父亲的一样,他要求卡尔·罗斯曼绝对的服从,一举一动都要按照他说得做。卡尔·罗斯曼并不习惯这种被阉割的自由,他表面上服从舅舅,但外面的世界太精彩。在晚上,他还是忍不住出去走走,这让他的舅舅很不高兴。同时这也说明卡尔·罗斯曼内心无意识的抵抗,这是一个青少年特有的心理。不愿被束缚,有自己的独立性。卡尔·罗斯曼的心理发展呈现一种递进式。后来,卡尔·罗斯曼与舅舅的生意人关系很好,那个生意人真心实意地邀请他去家里玩,卡尔不顾舅舅脸色,依然去那个生意人家里。结果换来的却是被舅舅扫地出门,卡尔·罗斯曼感到莫名的无奈,一颗年轻的心又一次受到打击,反抗之心更加强烈,而舅舅的那一封所谓将他赶出门的信。让卡尔·罗斯曼再次感到被判决,他想回去找舅舅理论,但最终还是遵守判决,履行这个处罚。这时的卡尔·罗斯曼在心灵上的那种抗争再次被加重,两次判决,卡尔·罗斯曼心理抗争意识渐渐的更加强烈。没有人在形式上束缚他,他从容的离开了,嘴上依然是那句要靠自己的努力得到任何人的肯定,无声的反抗又一次弥漫。

  之后形成的一对父子关系,涉世不深的卡尔·罗斯曼进入孤立无援的社会,遇到两个无赖,表面上离开了任何束缚,谁知又一次落入“管制”,这两个无赖与卡尔的关系,实际上是隐性父子关系。这时的卡尔·罗斯曼已经有点自暴自弃,在一次次地被骗和欺负中,卡尔·罗斯曼放下了那份正确执着的心,自暴自弃式的报复产生萌芽。即使在卡尔发现了这两个无赖的真实面目后,依然没有离开他们,而是任凭他们地摆布和欺骗。

  随后又形成的父子关系,卡尔·罗斯曼又一次沦为一男一女的奴仆,而这时,这一对男女成了他的新“监护人”,又一个“父”与“子”的隐性关系出现。在这对男女的一次次暴打和冷眼相对中,卡尔·罗斯曼一刻不停地反抗,内心的无助,加深了他对父母和舅舅冷酷地无声斥责,原先的雄心壮志,已经彻底沦为自暴自弃,卡尔·罗斯曼放下行动上的抵抗,心灵的创伤让卡尔·罗斯曼已经彻底变成自暴自弃的无声反抗,卡尔·罗斯曼就用“折磨”自己的方式向父母反抗。反正这是父母和舅舅让自己离开,那我就离开,青少年的那种倔强已经渐渐被磨灭,内心地痛恨,已然无力用行动来反抗,他已经彻底地放弃了自己。

  卡尔·罗斯曼离开父母走向舅舅,离开舅舅走向两个无赖,进而沦为一对男女的奴仆,这不仅是一个形成自暴自弃式反抗环境的变化,同样也是父权制代言人的变化过程。

  卡尔·罗斯曼受到不公正地对待,隐射出卡夫卡对卡尔·罗斯曼地“理解”,卡夫卡没有对卡尔·罗斯曼做过多直面的评价,外在强大的压迫,让卡尔·罗斯曼彻底地放弃了行动上的抵抗,而在心理上形成了那种畸形的无声反抗。既然没有人用正常的心呵护他,自己便将形体交给其他人,以一种相当于自我放弃的形式来做无声的反抗,这种无声的反抗将“惧父情结”推上极至。

  (二)《审判》中处于转折期的父子关系

  随着卡夫卡年龄的增长,到《审判》的创作时期,卡夫卡的父子观处于转折期。卡夫卡本身的“惧父情结”,自我意识,反抗意识开始趋于缓和,比起《美国》,《审判》中让人存在某种缓和的气氛,体现的是与惧父并行的亲情。此时卡夫卡已经不是完全对父亲充满反抗。在卡夫卡由自身,社会,文化的深刻思考中,加深了对父子观的思考。《审判》中的主人公是一个银行的高级职员叫约瑟夫·K,在莫名的一天,被法院逮捕,故事中显示出卡夫卡式地荒诞,在小说结尾,K 被两个穿黑礼服的人架到郊外的采石场处死。

  1.父子关系转折的前期

  《审判》中父子关系转折前期的人物关系是隐喻式的,即约瑟夫·K 与律师,画师,律师家的女仆,房东太太,房东家的女房客,银行的副经理等人之间的关系,就如同一张大网,将 K 网住。在转折的前期,这些在场的无血缘人只是在约瑟夫·K 的叔叔来临之前代为执行“看管”K 的权力,而未出场有血缘的叔叔是 K 的精神道场, K 在性格中有高人一等的想法,并没有完全活在众人的“监视”中,而是依然活在自己为中心的境遇里。K 的骨子里有一股叛逆的气息,有着一定的独立性。小说的开头“然而,这人不大会儿就避开了他打量的目光,转身走到门口,打开一条缝,向显然紧站在门外的人报告说:

  ‘他说要安娜给他送早点来。’旁屋随之响起一阵短暂的哄笑中,听声音也弄不清屋里有几个人。虽然这陌生人并没有从笑声中悟出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却像转达通知一样对 K说:‘不行。’这样做不就等于在一定程度上承认了陌生人对他的监视权了吗?”

  我们就看到约瑟夫·K 处事谨慎,小心,并且渴望自己的独立,与他后面的性格变化形成对比,这期间约瑟夫·K 对自己的案子根本没有太多在意。前期约瑟夫·K 把他的叔叔放在心里,对于他的感情是感激和害怕的。毕竟叔叔对 K 充满期望,在 K 的身上寄予了厚望,整个家族的希望都系在 K 一人的肩上,K 算是一个成功的人。卡夫卡曾经也是一个职员,K 的叔叔就是卡夫卡心目中的“父亲”,他有着对 K 一样的要求,就好比卡夫卡的父亲对卡夫卡的希望一样,这是一个父亲式的人物,在他们叔侄之间存在着卡夫卡与父亲的关系。在罪责面前,突如其来的审判,让 K 从无所谓到重视,再到放弃并任凭法院的处决。这里的罪责与《判决》的父亲式的审判如出一辙,前者隐性后者显性。对于约瑟夫·K 来说,在自己的叔叔还未来到他面前时,他对自己的“案子”还未有很大的重视,此时叔叔的出现似乎是一个转折点——约瑟夫·K 对待案子前后态度。

  2.父子关系转折的后期

  当叔叔来到约瑟夫·K 的面前时,约瑟夫·K 便关心起自己的案子,而且也十分害怕叔叔责骂自己。因此在转折后期隐性的父子关系就是这种叔侄关系,而这种关系成了约瑟夫·K 心中的羁绊。当叔叔一来,约瑟夫·K 就像被牵线的木偶一样听从叔叔地安排,对待周围人的态度也变得“谦虚”起来,这是因为约瑟夫·K 一直为了达成叔叔的期望,在拼命地工作,想尽方法地出人头地。

  在约瑟夫·K 巨大的压力面前出现异化荒诞的罪责,这完全是卡夫卡心中所受压力所致,一方面卡夫卡惧怕父亲,另一方面也想达成父亲的心愿,努力达成父亲眼中的儿子。

  在强大的压力之下,世界出现了异化,卡夫卡将自身的处境嫁接到 K 的身上,“卡夫卡试着下午睡觉,夜间写作。每一次这种尝试只能持续一段时间,然而却不能睡得充足(弗兰茨深受睡不安稳和对噪音特别敏感之苦)于是出现了精疲力竭的状态,迫使他不得不拿出他残存的一切力量来应付办公室内的工作。”

  在人物设置上 K 同律师,画师,律师家的女仆,房东太太,房东家的女房客,银行的副经理等人之间的交流。也不像先前那样主动,而是转换成被动。我们看出他们对 K是不理解,甚至是不信任,随着审判地加重身边的人都背离并且孤立他。K 在这种情况下绝望了,他当然会绝望,因为故事本身就是卡夫卡想对父亲说:“你审判我吧,我做不到你所要求的期望”,所以最后必然就是 K 乖乖地接受审判,并且像狗一样的死去。

  在《审判》中,K 试图将压抑的自己释放出来。在种种家族的期望下,产生的自我异化,实则是对卡夫卡内心父亲观念的反应,即一心想要在父亲强大的背影下有自己的成就。就卡夫卡本身而言,他本身对父亲又惧又敬,本质上卡夫卡也希望和父亲一样。所以在其作品中有无数的地方显示出 K 是卡夫卡的影子。整个事情的发生是卡夫卡在自身的压抑下产生“惧父”的一种表达方式,他让 K 背负上莫名的罪过,其实是卡夫卡一种心灵的反抗,压抑的父子观,巨大的人生压力所致。

  (三)《城堡》中虚拟的父子形象

  在孤独三部曲中,《城堡》就像设置了一个巨大的人类情感困境,被勃罗德称为“卡夫卡的浮士德”,这其中存在诸对虚拟的父子形象,为的就是表现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人生的弥留之际,卡夫卡彻底缓和的惧父心态,欲求达到与父亲心理上的共识,回归和谐的父子关系。

  1.父亲形象的载体——城堡

  小说写的是主人公 K 为进入城堡而徒然努力的故事,通过城堡这个载体来表现作品中的父亲形象。K 能否进入城堡与卡夫卡是否能达到父亲的期望这两对关系互为表里。无论 K 如何努力,始终在城堡的外围。城堡周边的人也是对 K 态度冷淡,在一次次的叩击城堡之门,以土地测量员的身份,但终究不能一进;同样卡夫卡将自己的情况通过 K 来演绎,在无数次地试探下到死也才能够在城堡外居住。

  在小说中并未出现真实的父子形象,但是实际上是卡夫卡内心父亲形象的虚化。为什么这么说呢,整部作品表达的意思就在于 K 没有进入城堡,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谜面,暗藏着卡夫卡在这里所设的父子关系的境遇。作为虚拟“儿子”K 一心想冲破阻碍到达虚拟“父亲”——城堡的内部而努力,而有人认为这个城堡的存在没有真实性。但从客观角度来说这正是一种开拓,相比较前两部小说,《城堡》也反映了卡夫卡最终的父子观。

  2.拥有双重身份的“子”

  《城堡》中有多个身份转换的“子”,如 K 和巴纳巴斯。首先在 K 与克拉姆关系中,K 就是“子”,而克拉姆是“父”。城堡办公厅主任克拉姆给 K 发来两封信,对他的工作给予很高的评价,虽然他根本就没有动手工作,后来发现这些信都是旧的,是从一堆发黄的旧档案里随便抽出来的。卡夫卡的父亲对卡夫卡给他看的作品,都丢在一旁,父与子没有及时的交流,这里克拉姆对 K 的敷衍就是卡夫卡父子形象的借代。其次在 K 与巴纳巴斯关系中,K 依然是“子”,无论 K 如何请求巴纳巴斯带他进城堡,巴纳巴斯都不答应。

  巴纳巴斯是唯一与城堡里传递信息的中介者,同时也是克拉姆“父权”的承载体。再次巴纳巴斯与克拉姆关系中,巴纳巴斯又是“子”,他对克拉姆言听计从,不让 K 进入城堡,同时巴纳巴斯与城堡里的官员是另一对父子关系,同样巴纳巴斯是“子”。最后城堡里派两个帮手给 K,实际上是城堡里的官员为了监视 K,而这两个人年纪很小只有十几岁,K对他们十分不满,对他们大声斥责,这里 K 与两个帮手又是一对“父”与“子”。纵观全部,克拉姆一直是“父”,巴纳巴斯既充当“父”又充当“子”,K 也是既充当“子”又充当“父”,而 K 与巴纳巴斯的“子”身份在不停地转换。

卡夫卡小说

  二、人物关系中潜藏的惧父情结

  《美国》、《审判》、《城堡》中的三位主角与其他人物组成如此的父子关系,背后受着“惧父情结”的左右,而这个“惧父情结”源于卡夫卡。“‘惧父情结’是俄狄浦斯情结的另一种表现,意为儿子对父亲的忌恨与恐惧。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认为,男孩在潜意识中想要取代父亲,但又惧怕父亲对自己的惩罚而使恋母欲望抑制,突出地表现为畏惧父亲的一面,形成惧父情结。”

  (一)带刺的仙人掌——倔强的反抗

  卡尔·罗斯曼接受了自己父母的“判决”,只身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美国,带着自己那份天真的少年之心为司炉员打抱不平,可以看出卡尔·罗斯曼是有绝对的自我意识,自我独立性,为间接反映他对自己父亲的抗争起到了证明“能力”的作用。这对于一个当时只有十七岁的主人公来说,心灵上所承受的不仅仅是孤独,失落,无家可归,更是内心对父母的无声的抗争。那是一种无声的自暴式抵抗,是说行动上的任其自然,随意地听从别人,有损害自己的地方任由人性本能在报复和反抗。卡尔就像生长在荒漠中的仙人掌一样,没有关爱,所以外界触碰到他,他就本能的反弹回去,对待自己的父亲也一样。

  这部小说,卡夫卡强化了主人公抗争的现实,卡夫卡完全以第二视角冷静的叙述,不加任何评论,以卡尔·罗斯曼的第一身份按自己所想去做,直视卡尔·罗斯曼的内心意识,抗争的程度在加深。

  从社会历史的角度出发,当时资本主义社会工业革命发展大肆掠夺,赤裸裸的人与人之间的金钱关系,造成社会道德体系的破坏,打破了高尚的人格修养平衡。致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发生本质的变化,即使是父子抑或其他亲戚也会变得像陌生人一样,冷酷,冷漠,冷眼相对。一个冷峻的世界,让卡尔·罗斯曼本身不成熟的心灵在这个黑暗的社会现实中逐渐失去希望,逐渐变成放浪形骸的自暴式无声反抗,心灵扭曲的反抗。

  从卡尔·罗斯曼的自身出发,任何一个像卡尔·罗斯曼这个年龄段的青年,都有着倔强,强烈的自主意识,反抗精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外界不同的联系中,在一次次的被外界推向无助的境地,卡尔·罗斯曼开始在行动上妥协,但心理反抗却一刻没有放弃,只是换一种消极的方式在挣扎。

  从作者的创作出发,卡夫卡将自身的某些影子投射到卡尔·罗斯曼的身上。通过十分自然,逼真的人物描写,加之卡夫卡的孤僻忧郁、内向悲观的性格可以看出作品中卡尔·罗斯曼对父母,舅舅,两个无赖,一对男女顺从的原因,是有迹可循的。其中的舅舅在卡夫卡真实的生活中是存在的,卡夫卡曾经也向自己的舅舅寻求帮助,希望能够离开当时的处境,但自己的舅舅就如同文中卡尔·罗斯曼的舅舅一样,并不能帮助自己,从而更加坚定了卡尔·罗斯曼自我反抗的道路。

  (二)风中的摇曳——学会妥协

  约瑟夫·K,一个城市的公司的高级职员,在一个,莫名的罪责中被附上枷锁。当得知获罪,K 本能地一笑置之,就像当初卡夫卡对父亲的指责不放在心上一样。但周围房东的冷眼冷遇,加上外在的一切像真的一样后,这不得不让 K 重新审视一切,似乎这是一个巨大的谜语——卡夫卡的重新审父。K 开始把罪责放在心上,加上工作中的竞争压力(公司的同事恶性竞争)让 K 开始有点心力交瘁,时不时地等待着法院的传单——被审判。卡夫卡将自身的环境遭遇一一付诸在 K 身上。虽然卡夫卡并没有真实的像 K 一样,但是这些情节都是卡夫卡内心压力所致。还有一个人物就是 K 的叔叔,这个类似于父亲的角色,一直让 K 透不过气,K 获罪的消息是由其妹妹转告 K 的叔叔。K 是家族的希望,他是被叔叔抚养成人,寄予着很大的希望,同时 K 也肩负家族的使命。从另一个层面来看,K 也惧怕他的叔叔,毕竟他没有第一时间将获罪告诉叔叔,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怕他,引申为卡夫卡的惧父。“他的叔叔卡尔,一个乡下的小地主从两个来送文件的办事员之间挤过去,急急忙忙地走进办公室。看到叔叔的到来,K 并没有感到像他前些日子想象着叔叔要来时的惶恐紧张。” K 对叔叔有一种像卡夫卡对父亲一样。K 的叔叔有着像卡夫卡父亲一样的性格。“他要进城来,总是只呆一天,而且非得要在这一天里办完有事先打算要办的一切事情不可。此外,他也不放过任何一个跟人寒暄、谈生意或者娱乐的机会。只要他一来,K 就得全力以赴,帮他办好所有要办的事,还得把他留在家里过夜。他从前是K 的监护人,K 对他抱有特殊的感恩之心。”卡夫卡的父亲和 K 的叔叔都有强烈的事业心,作为 K 的叔叔,他更像 K 的父亲,而 K 作为报恩,一心想报答叔叔,就是用自己体面的事业来馈赠。这突如其来的审判,让 K 有点不知所措,从其内心的惧怕表现了出来,也就是对叔叔的来访而恐慌。同时 K 跟妹妹的交往也像卡夫卡与其妹妹的交往一样,他们都不是经常与妹妹照面。这一切都是隐藏在作家作品中的个人情结。作品应是生活,而且高于生活。卡夫卡又何尝不是这样认为呢?卡夫卡除了与自己的好朋友勃罗德袒露自己的心声外,与旁人就很少涉及,卡夫卡将大量的情感投注于笔端。

  K 无疑是卡夫卡自身的投影,相对于《美国》中的卡尔,K 已经算是小有成就,《审判》中对父亲的反抗已经趋于缓和,K 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得到家族的肯定,这点与卡尔类似。但在强大的压力之下,与卡尔的抗争力度相比,显然已经不是单纯的少年的逆反心理。处于父亲巨大的期望下,这里卡夫卡对父亲的“惧”转化到了努力工作为家族获得荣誉,体现在作品中就是 K 一步一步地努力向上。但是从业路上地兢兢业业,谨小慎微,让 K 莫名地获得罪责,这也许是 K 太累,又或是卡夫卡在工作上的压力所致。K 内心有一种恐惧,那是对家族荣誉的恐惧,这又何尝不是卡夫卡心中的恐惧呢?“弗兰茨的父亲劳碌一生,商业上不无成就然而也充满忧愁和疾病,留下了一个子孙满堂的家庭,他怀着作为家长的骄傲,为此欣喜,售出那至今依然存在的批发公司后,他还在布拉格市中心留下了一幢多层的出租楼房。他完全靠自己的劳动,干练地、谨慎地、以牺牲和奋斗建立了这个财丁两旺的家庭,这个家庭及其富裕生活供给在弗兰茨的想象力和创作中留下了深深地烙印。就这个意义上来说,他对父亲的崇敬是无限的,这是卡夫卡当初的父亲形象。”卡夫卡内心也想达成父亲的高度,在生活中也就逐渐的从《美国》逆反的抗争,到默默地辛勤工作,向上爬。

  (三)无可奈何花落去——无奈的压抑

  卡夫卡通过 K 表达了《城堡》中抽象的惧父情结,城堡是父亲的具象化,卡夫卡想与父亲进行心灵的沟通,也就是想深入到父亲的内心深处,而 K 进入城堡的经过恰似一个卡夫卡进入父亲内心的过程。只是事实很明白,最终还是没能进去,这也就预示着卡夫卡的失败,卡夫卡仍然是活在父亲的强权下而不能自拔,城堡周围的人也就象征着卡夫卡父亲周围的人。最具有代表的是卡夫卡的母亲,当时卡夫卡写了一封给自己父亲的信,他想让母亲代为转交给父亲以期望达到缓和父子之间关系的作用。但是直到卡夫卡因病去世,他的母亲都没把这封信给他父亲,这似乎也就像城堡中的人对待 K 一样,使K 充满压抑的无奈。

  从时间上,《城堡》是三部未竟之作中最晚的一篇,这时卡夫卡已经对父亲妥协了,对父亲的态度也渐渐好转,他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到通过文章、信件等方式的传达。在卡夫卡写给自己父亲的信中,就一再的表达了卡夫卡渴望恢复父子这种和谐关系的愿望,而这封信的书写日期和《城堡》的成书时间相近。卡夫卡的这种惧父观开始在转变,也可以说是成熟。对卡夫卡来讲,他的作品每次写完以后都会递给父亲,无论这是宣言,或是礼物,这都是卡夫卡心中的渴望——得到父亲的肯定。对父亲的心态已经从《美国》中作为少年的逆反心理,到《审判》中的渐渐妥协,再到现在《城堡》中的彻底缓和。

  从空间上,《城堡》是最近的,但又却是最远的,主人公一直在城堡外徘徊,此为近;但却永远进不去,实为远。在《美国》中的空间极其大,可以说是随着卡尔的行程在不停地转换;K 在《审判》中一段固定的几点距离(去法院,去公司,去律师家,去自己的住处)里,不停地回旋。卡夫卡对作品空间的把握逐步摆脱了大范围的拿捏,而是转向收小范围。对父亲的审视已经趋向无奈的妥协,从这里可以看出一颗游历的心逐渐安顿下来,不再迷惘,对待父亲的反抗也在不断地缓和。随着时间的推移,卡夫卡也在渐渐地反思和父亲之间的关系,这恰似一座城堡,就在眼前却进不去。一点通往城堡的希望都没,就像城堡周围的人对待 K 的态度一样——拒之千里。看看 K, 最后连唯一传递信息的巴纳巴斯都不能帮助他,而他作为通向城堡的信使,应该说是最能接近城堡的,却不助 K,这着实让人感到一丝无奈。《城堡》作为卡夫卡的代言,“《城堡》反映了卡夫卡和他父亲之间极其紧张的关系。城堡是父亲形象的象征。K 想进入城堡,而城堡将其拒之门外,这反映了父子的对立和冲突”较之前面,卡夫卡的努力,被父亲一再击碎,最终留给卡夫卡的只能是内心的无奈。年轻时的逆反心理已经不在,留下的是卡夫卡对父亲的“尊敬”。一次次渴望能与自己的父亲达到心灵的契合,这是卡夫卡心中惧父情结的最后表达式。

  三、惧父情结辐射出的心路历程

  在孤独三部曲中,卡夫卡在字里行间流露出对父亲的惧怕,卡夫卡隐约地活在处于强大的、外表也强壮非凡(高个子、宽肩膀)的父亲的阴影下。“弗兰茨·卡夫卡出生可以比较一下写在另一处的卡夫卡眼中的母系遗传因素:‘固执、过敏、正义感、焦虑。’这与精力旺盛的父亲肖像之间存在着悲剧性的剑拔弩张的对立。”而惧父是卡夫卡生命的一条主线,与此纠结在一起的是个人情结和性格,而这种性格的特质,成为惧父的助推力。卡夫卡的心路是复杂的,作为一种创作情绪的延续,卡夫卡那脆弱、孤独、矛盾的内心世界,建构着他对文学、创作的执着和独特的认识,同时这些也反映在对日常琐事的烦恼;以及他那既情绪化、又极富逻辑的异常想象力。

  (一)铭刻心骨的自卑

  在卡夫卡一生中,有着许多在常人看来不可理喻之处;换言之,这位作家的现实人格机制,表现得与常人迥异。出生于布拉格富裕资产者家庭,以法学博士的身份走入社会但却把文学创作视为自己最主要事业的卡夫卡,终其一生都是一个“布拉格的边缘人”。在四十一年短暂的人生旅程里,他淡泊名利,不求闻达,对世俗的生活无所欲求。尽管家庭条件优越、个人才华出众,但自少年时代起,他对自己就缺少自信。他性格孱弱、敏感、胆怯,遇事优柔寡断、顾虑重重,经常无端地产生失败感、负罪感和内疚感。在陌生人和陌生的环境中,他常显得惶恐不安,手足无措。对于他人、甚至包括对自己的亲人,他都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他经常相信自己没有任何能力,怀疑自己学习成绩不好通不过考试。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过于瘦小孱弱, 因此他对体育锻炼不敢问津。在婚姻问题上,他内心十分向往,行动上却一再逃避,三次订婚又三次毁约,最终孑然一身地走完人生旅程。他视文学创作为自己的生命,为了写作甚至不惜牺牲爱情,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却嘱咐他的好友勃罗德在他死后把他全部的创作、也是他毕生心血的结晶统统付之一炬。在这一系列反常行为的背后,隐藏着的该是一颗怎样复杂和矛盾的心灵呢?透过这一系列反常的行为,我们不难发现, 在卡夫卡心灵世界的深处, 潜藏着的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幽灵——自卑情结。

  卡夫卡人格结构中的自卑情结,一方面植根于其童年生活经历所构成的创伤,而另一方面,则应归因于现实的处境对这一负态情结的不断的强化作用。卡夫卡自幼即生长于奥匈帝国统治下的布拉格,作为一个犹太人,他在当地社会处境中的孤立是不难想象的。在卡夫卡生活的年代,犹太人处在捷克人和德国人的夹缝中间, 往往充当了出气筒和替罪羊的角色。尤其是说德语的犹太人,一方面遭到日耳曼排犹情绪和基督教反犹倾向的打击和迫害,另一方面又受到对一切说德语的人怀有敌意的捷克民族意识的排斥,因而其生存处境更为恶劣。犹太人这种现实的生存境遇,无疑使卡夫卡进一步体验到了生命的弱小和个体的无助,而犹太民族在社会中的这种“贱民”身份,则又进一步强化了他心中的自卑意识。

  当卡夫卡在谈到《审判》的写作时说:“一切皆出于我表达个人内心生活的欲望。”

  卡夫卡的几乎每一部作品都是在写他自己, 表现他自己的内心世界。他作品中的主人公,也几乎都带有他本人精神自传的性质。这些人物不仅名字与作家本人的名字有着这样或那样的联系,更为重要的是,他们都有着与作家本人相似的人格属性和心理特征。在很大程度上,卡夫卡是按照自己的心理模式来塑造他笔下的主人公的,因而他赋予了他的人物以与自己相同或相似的人格属性。这些人物几乎毫无例外地都是生活中的弱者,他们都像卡夫卡一样处于孤独、恐惧、绝望的深渊。在一个非理性的世界里,面对着那无处不在而又无处可寻的无名的权威,这些孤独的灵魂显得如此的弱小和无助,仿佛任何一点外来的压力都可以将他们压得粉身碎骨。

  (二)孤独的自恋

  自恋(narcissism)一词来自于一个希腊神话中那喀索斯(Narcissus)的动人故事。

  美少年那喀索斯对美丽的回声女神爱可(Echo)的美貌都无动于衷,俯身掬一捧清水来喝时看到自己水中的倒影,立刻爱上了它。他一年到头守在潭边,凝视水影,日渐憔悴,最后落水而亡。在他倒地的地方开出一朵迷人的水仙花,人们称它为“那喀索斯”。

  按照弗洛伊德的学说,自恋是力比多向自我的投注,所以自恋者的表现特征就是注意力与兴趣高度集中于自身。自恋者常常缺乏对外部世界的兴趣,如过分喜欢谈论自己、希望时刻成为他人注意的焦点。而艺术家是高度关注自身的人。卡夫卡在日记中写道:

  “我那样做可能是出于虚荣心,把桌布上的稿纸推来推去,用铅笔敲敲桌子,把人家在灯下挨个儿看了一遍,想以此吸引某个人拿走我写的东西仔细看看,然后对我表示钦佩。”

  艺术家又常常是孤独的,而卡夫卡正是如此,他的自恋特质使他与人群格格不入,在社交上容易陷入尴尬的境况,他就是我行我素,桀骜不驯。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又强烈地渴望着交流和理解,当受挫时更增加了他的自我防御,他便构筑起一个空间来维护自己的尊严。有时他声称爱上了这种孤独,他在独处的世界里感到别样的宁静,孤独既成为了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又成为他逃避现实的手段。艺术似乎是他摆脱孤独的一个出口。但当写作日益成为他的生存方式,孤独又成为了创作的条件。一开始,他是因为孤独而创作,但后来,他持有孤独,创造孤独,以保持自己的创作状态。爱情、婚姻,是两个人的相融相济,一旦建立了爱的亲密关系,个人的时间不可避免地要遭到侵犯,这就是卡夫卡惧怕婚姻的深层原因之一。

  卡夫卡就在孤独和婚姻之间挣扎。他这样说:“我在面对任何一种干扰时总是怀着战战兢兢的恐惧紧紧地抱住写作不放,而且不仅仅抱住写作,还有写作必须的孤独。”

  渴望孤独,害怕婚姻会对创作造成不利影响,是卡夫卡不愿与费莉丝结婚的重要原因之一。“我必须经常孤独。我做出的成绩只不过是孤独的一项成就。”“为了写作我需要离群索居,不是‘像个隐士’,这样还是不够的,而要像个死人。这一意义上的写作是更深沉的睡眠,也即死亡;正如人们不会也不可能把一个死人从坟墓里拉出来一样,人们不会也不可能在夜里把我从写字台旁拉走。” 自恋者是渴望通过他者的眼睛来欣赏自己,犹如在镜中确证美好自我的存在。他与费利丝一直是以通信的方式恋爱,这种方式既可让对方欣赏自己却又不会影响现实生活,对于卡夫卡来说,维持这样的状态或许比婚姻更好。但费利丝是渴望结婚的,这时,双方的意志发生了碰撞。最理想的状态是,既有婚姻,又可保持孤独,卡夫卡希望牺牲费利斯的婚姻幸福,这样他才能持有他的孤独,两全其美了。但是以另一个人的忍受痛苦来成全自己的“修道院”式的文学的宿命,让卡夫卡的良心受到责备。更重要的是费利丝如何承诺,他都并不相信婚后能保有孤独。

  他说:“使我不结婚的主要原因是对我写作工作的考虑,因为我认为这种工作受到了婚姻的威胁。”他毅然选择了孤独,但这种孤独并不是一以贯之,清澈而明晰的,因为他渴望爱和交流的内心的触角,一次次向外伸展,继续寻求灵魂的伴侣,但同样的,又继续缩回自我的孤独之中。

  (三)行为的延宕

  在卡夫卡的整个人生中,充斥着内心的无限的寂寞。他把所有的情愫都投注于书中,似乎写作是唯一的思考。这有点像哈姆雷特,停于思考的层面,而怠于行动。最明显得莫过于卡夫卡写给自己父亲的信。那封信卡夫卡并没有直接给父亲,而是给了自己的母亲,想通过她给父亲。也许这正是卡夫卡内心的怯懦,但更能看出卡夫卡确实想了很多,但付诸实践时却延宕。思考对于卡夫卡来说就是影子,从如何处理自己与父亲的关系上,卡夫卡日夜苦想,渴望寻求到解决之法。

  首先是卡夫卡对自己婚姻的态度,他曾经将婚姻看得至高无上。但是他在《致父亲的信》中写到这个问题“结婚、建立家庭、接受所有降生的孩子,在这不安全的世界上保护他们,甚至给予些引导,这些我确信是一个所能达到的极致。那么多人好像轻而易举地就做到了这点,并不能构成反证,因为第一,确实没有很多人成功;第二,这些不很多的人多半不是‘做’这些事,而仅仅是这些事‘发生’在他们身上。尽管这不是那种‘极致’,但依然是十分伟大、十分光荣的(尤其因为‘做’和‘发生’间的界线无法分的十分清楚。再说,说到底,这个极致也不是至关重要。只要有一种哪怕距离很远的、然而扎扎实实的接近就行了。并无必要飞到太阳中间去,但却需要爬到地球上一小块洁净的场地上,太阳有时可以照到那里,人们能获取一些温暖。”,同样哈姆雷特关于生存还是死亡这个问题的思考与卡夫卡关于婚姻的思考有异曲同工之妙。卡夫卡想得太深刻,太多,以至让自己陷入了自己的圈套。一方面又渴望婚姻,另一方面又害怕。

  渴望来自自立为父,建立家庭。害怕归于对父权生活的尊重,认为自己还没有达到自己父亲的高度。在双重反复思考下,他成了哈姆雷特,迟于真正的行动。停于表面没有理智的行动。其次,在父权强大的压迫下,在如卡夫卡的《十一个儿子》这样的小说中,就表现出了卡夫卡对家庭、甚至对父权生活方式的尊重。卡夫卡把父权生活方式视为他父亲的自然举止,并十分钦佩。父亲有一次向屋里所有人宣布一个外孙女诞生的消息时那种欣喜若狂的状态,在日记中得到一种混杂的描写,其中夹杂着吃惊、内心深处的赞赏和轻微的、批评性的嘲笑。与自己父亲相比卡夫卡是自叹不如的,认为婚姻只适合像自己父亲这类人。最后,在自己身体每况愈下之际,卡夫卡便彻底地留在家中养病,已经无力于其他。总体纠结在强大的父亲的身下,让本来就脆弱,敏感的卡夫卡,一次次的陷入生活的难题之中。不由得使他思考生命的价值,生活的意义,最后无力地投入孤独的文学创作中。

  从自卑到自恋又到行动的延宕,卡夫卡活得很累,只能在文学的天地中寻求安慰。

  内心对父亲的敬畏、恐惧,让他时刻在人生旅途上困惑,永远活在父亲的影子下,充满惊恐。

  四、惧父情结的形成之因

  卡夫卡惧父情结的形成,本质上应源于对父亲强权的怀疑,惊恐。在卡夫卡的小说中几乎都有一个强大而足以对主人公命运产生决定性影响的权力象征,而恐惧,是主人公在这权力高压之下的普遍心理反应。恰好同权力的强大相反,主人公都是情感脆弱反应敏感的弱者,而同时又作为犹太人的卡夫卡始终有一种没有祖国无根的漂泊感,虽然犹太民族是世界公认的成就最高的民族之一。在当时,奥匈帝国已经没落,行将崩溃,对外扩张领土,对内镇压民主,极力维护封建统治,整个社会呈现出压抑低沉的氛围。

  卡夫卡在家庭、民族、国家的三重压力下内心渴望解放的激情与力量卑微的无可奈何相互交织,相互抵消,使他既对现实不满厌恶,又无力对抗,只有退缩逃避,以消解这种压力。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小说中出现了很多走投无路而又无可奈何的人物形象:K(《城堡》)、约瑟夫·K(《审判》)、格里高尔(《变形记》)。

  (一)宏观的源头

  1.犹太民族文化的原罪观

  当代犹太作家罗思认为“代沟”是犹太民族文化模式的一个基本特征,很多的《圣经》典故都隐含着“父与子”冲突的思想主题,这种“父与子”的冲突表现了犹太人的原罪观。几乎所有犹太作家的创作中都涉及到这种原罪观,卡夫卡也没有例外。在卡夫卡眼里的“父与子”的矛盾中,包含着一个很重要的方面:“父权”这是犹太文化中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和内容,犹太人在“父权”问题上,往往首先就联想到人类的“原父”——上帝,横遭上帝无数次惩罚的亚当夏娃的子孙们对“原父”早已充满了憎恨和恐惧。

  但是,上帝所代表的“父权”却是无比的强大和淫威,它在原古时代以“阉割”的形式来惩罚叛逆者。因此,弗洛伊德说:“在某一时候,孩子开始领会,由于除掉作为竞争对手的父亲的企图将会被父亲用阉割来对他们进行惩罚。这样,由于对阉割的恐惧——就是说,为了保持他的男性特征,他便放弃了占有他母亲和除掉他父亲的意念。”于是,传统的杀父娶母情结便势必向“惧父恋母”情结转变了。不得否认,卡夫卡的经历成就得正是这番变化。

  2.一战前后中欧文化阵营的独立个性

  当时在欧洲自然主义和现实主义作品在社会中的广泛传播和影响,社会的腐败,奥匈帝国的强暴专制,政治矛盾与民族矛盾的双重困扰,人民生活的贫穷困苦,经济的衰败,这一切加深了敏感抑郁的卡夫卡内心的苦闷,这种情形让卡夫卡深深地感受到社会作为“父亲”的压迫感,作为社会的“子”的卡夫卡,时时萦绕着他对社会的陌生感,孤独感与恐惧感,成了他创作的永恒主题。卡夫卡生活和创作活动的主要时期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家庭因素与社会环境,造成了他与社会与他人的多层隔绝,使得卡夫卡终生生活在痛苦与孤独之中。青年人在当时有着叛逆,反抗,总是与外来莫名的力量碰撞,这样使自身在社会气氛渲染中,逐渐的被不安所笼罩,最终在寻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将自己归于灭亡。而卡夫卡也正是处于这种压抑期,但天生敏感的他,善于将其诉诸笔端,将青年在社会中表现出的无能为力与无可奈何作为其独特的艺术内涵。因此卡夫卡将巴尔扎克手杖上的“我能摧毁一切障碍”的格言改成了“一切障碍都能摧毁我”。但卡夫卡的卓越成就主要不是因袭前者,再去描绘丑恶的客观生活内容,而是逃避现实世界,追求纯粹的内心世界和精神慰藉,表现客观世界在个人内心心理所引起的反映。

  而那种陌生孤独、忧郁痛苦以及个性消失、人性异化的感受,正是当时社会心态的反映。

  因而奥登说:“如果要举出一个作家,他与我们时代的关系最近似但丁、莎士比亚和歌德与他们时代的关系的话,那么人们首先想到的也许就是卡夫卡。”所以卡夫卡是动荡时代的音符,灵魂的工程师。

  在冷战时期,随着中欧的概念问题争论不休,知识分子认为当前的欧洲已经分裂,他们把欧洲文化作为“父”,中欧文化作为“子”,一方面受其“父”的影响,一方面又想独立出来。他们把中欧作为消除欧洲分裂的粘合剂,同时又把它当成团结的起来反抗苏联的阵地,把中欧当成抗议苏联统治的一种暗喻,但是他们又认为,任何一个国家孤立地进行政治抵抗都是徒劳的。但是在这些中欧的知识分子不断用自治的价值观、意识形态和结构来取代官方的价值观、意识形态和结构。随即,对文化的认同的极端要求也可以变成对自身存在的怀疑。从而产生了知识分子对自己的民族归属感的怀疑,因而就产生了作家笔下的意象是荒诞事件的堆积。作为中欧文化阵营的一分子,即“子”的地位,卡夫卡在第一次大战前后通过他那被扭曲的心理所洞察到的社会扭曲现象,特别是许多正直善良而无力自卫的“小人物”被抛掷、被毁灭的命运,在那些一生中目睹甚至经历了两次人类大屠杀的欧洲知识界引起了共鸣。在当时作为那一批东欧作家,所肩负的社会使命公共责任是巨大的。所以卡夫卡在文学创作中并不是以自传为娱乐,而是以自己对中欧文化在欧洲文化中的反映。如果说,在卡夫卡的年代,还没有很多人,在卡夫卡的那些似梦非梦的作品中看到不安、困惑的,所谓“人类生存处境”具有真实性和普遍性的话,那么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特别是西方哲学中的“异化”概念被广泛地运用于文学评论领域之后,卡夫卡的社会洞察力及独特的艺术才能就不能不为人们刮目相看了。卡夫卡正是在这个中欧文化阵营的独立个性的影响下,加上自身对父子关系的怀疑,达到文学创作的契合点。

  (二)微观的根源

  1.真实父子关系的反映

  卡夫卡用他与生俱来的忧郁的眼光,观察社会,观察人类,并将这种忧郁带到他的小说中,让读者有一种强烈的压抑与沉重,甚至绝望。或许这同他的生活有很大的关系。

  卡夫卡出生在布拉格的富商之家,从小受到性情暴虐的父亲的训斥责骂,使自幼体弱多病、生性敏感脆弱的卡夫卡产生强烈的畏惧和负罪感。从他 1919 年写的《致父亲的信》中可以看出父亲对他的一生有多大的影响。他说,在他的眼中,世界分为三个部分。“一个是我这个奴隶居住的、必须服从仅仅为我制订的法律,一个是忙于统治、发布命令的父亲的世界,一个是其它人不受限制地自由生活的世界”。父亲可以粗暴无理地干涉他的工作、生活和婚姻甚至是一举一动。他永远在父亲的强大威压下生活。信中虽然表现出这种强烈的反叛意味,但最终也没有明显摆脱这种压抑。

  “对于卡夫卡来说,“父权”有两层含义。其一是基本含义,指他父亲的粗暴、专制、野蛮和对他的绝对的‘阉割权’;其二是象征含义,指社会生存的法则:‘物竟天择,适者生存’。”这是卡夫卡在与他父亲的力量对比中,发现了自己的弱小和生存危机。这两种含义,前者造成他身心上的恐惧,后者却在他潜意识中引发生存不安的恐惧。卡夫卡终生就生活在这双重的“父权”制约下,并因此而形成了他的特殊的性格和心理。这还得从卡夫卡的父亲说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自然界的生存竞争法则,对于飘荡无定的犹太人来讲,更是如此。在此法则面前,卡夫卡的父亲总感到心力憔悴,无所适从。

  他成天泡在商号里,精疲力竭,心里担忧总有一天要被他人挤掉。这种担忧日积月累,在他心里形成强烈的恐怖意识,慢慢地,他潜意识中就逐渐产生一种不堪社会重压的被虐待的偏执狂神经症。同时,为了发泄这种被虐待的心理,他必然要通过情感转移寻找替代对象。于是,他的儿子——卡夫卡就很自然地充当了这种替代品。这样,他就由一个受恐怖和受虐待狂者,一跃而变成了施怖者和虐待狂。弗洛伊德说:“这种压服对方的现象,同时也能满足个体发展史上一种更加本能的欲求。”的确,在这种情感转移中,卡夫卡的父亲实现了精神上的本能的愉悦和满足。在这种环境下,卡夫卡在受自身和外在父亲的压抑下,将所有精力投入到作品中乃至最后的婚姻也或多或少的受此影响。

  2.人生体验的创作诉求

  卡夫卡的创作大都带有自传色彩,他将自己对社会、国家、家庭的看法融入到了文字当中,一次次地寻找出人类的困境,又或者说是自己的出路。卡夫卡把文学当作自身情感体验倾诉的途径,十分强调表现个性,每一次都有新的内容,这样也就形成了卡夫卡写作的潜意识,贯穿在其中的始终是人生阶段的体验。

  卡夫卡一次次的写出这样的作品,无疑是对自己人生的回忆,再现,每一次都会有新的角度,渐渐地就会成为卡夫卡下意识表达。而且又在不断地强化和异化,也就是卡夫卡主题异化的原因之一。过度的渴望将惧父的心情转为父子之间的理解,在他的作品中就会看到这样的影子。这样就会在卡夫卡的创作上带有这样的色彩。实际上他的这种创作观又在影响着卡夫卡。对于卡夫卡来说,长期地活在父权的压抑中是需要爆发的,他将内心的能量就这样的转化成了作品的原动力,当然,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既然有影响,就必然有被影响。反过来,自己的这种创作观又成了自己写作的标杆。

  三部长篇未竟之作,之所以没有完全完成,或许是卡夫卡想告诉读者自己对父亲的真正态度,只是到最终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父子观。卡夫卡的一生都没有离开父亲,与父亲住在一起,这是卡夫卡想要缓和父子关系的重要表现。他一生都处于摸索与彷徨中,却无法真正刺探到自己父亲真实的内心世界,就像孤独三部曲中所表达的那样。

  结语

  在卡夫卡孤独三部曲中,主人公与不同人物存在着父子关系,主导这些关系的是卡夫卡心中的惧父情结,与此纠结在一起的是他整个心路历程,通过对心路的形成之因来展现出卡夫卡在孤独三部曲中的“惧父情结”和心路历程的发展。卡夫卡将其归为人生体验的诉求,自传色彩的描述。探其一生,萦绕卡夫卡生命的主旋律——“惧父情结”始终未曾改变过,也许正是因为他这种特有的精神气质才创作出如此令人深思的个性化作品——孤独三部曲。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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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洛伊德:《性爱与文明·性学三论,弗洛。
  伊德文集》,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 1996 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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