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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伯家的苔丝》中的叙事空间与女主人公的成长命运探讨

来源:白城师范学院学报 作者:苏仕敏 李贺易
发布于:2021-03-11 共10206字

  摘要:《德伯家的苔丝》是英国作家托马斯·哈代最优秀的代表作品,讲述了哈代时期英国乡村底层的女性在困苦的生活中奋力挣扎的生存状态。长期以来主人公的悲惨命运一直是众多文学爱好者研究的课题之一,文章从空间理论的角度,通过分析苔丝在几个重要地域空间布蕾谷、纯瑞脊、芙仑谷、棱窟槐和沙埠的生活经历,剖析这些地域的社会空间特点,探索苔丝渴望独立的女性意识在成长过程中受到过的各种磨难和约束,从而分析作品的悲剧根源。无论是在哪一个生存空间里,苔丝都属于空间的最底层,她纯洁的天性受到严重的束缚和压制,为了生存,她苦苦挣扎,却无法实现其作为女性的独立成长,最终无法逃脱悲惨的命运。

  关键词:空间理论; 《德伯家的苔丝》; 女性成长; 悲剧;

  An Analysis of Female Growth Tragedy in Tess of the D' Urbervill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pace Theory

  SU Shi-min LI He-y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Bengbu University

  Abstract:British writer Thomas Hardy's best representative work Tess of the D'Urbervilles narrates the living conditions of women who desperately struggle for survival at the bottom of the English countryside at Victorian age. The tragic fate of the protagonist has long been one of the topics studied by many literary fan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pace theory,this paper analyzes Tess' life experiences in several important regional spaces,such as Blakemore,Trantridge,Froom,Flintcomb-Ash and Sandbourne,explores the social space characteristics of these regions,and the various hardships and constraints she has suffered from in her growing feminie process to summarize the cause of her tragedy. Whichever living space,Tess belongs to the lowest space. Her pure nature is severely restrained and suppressed. She struggles in vain to survive and failures to achieve the growth of her own space and ultimately escape her tragic fate.

  一、空间理论的概说

  20世纪后半叶,在文学研究领域,人们对于空间理论的思考日益增多。空间理论不仅仅具有地理学上的空间意义,同时还扩展到了社会学、心理学等领域,对解读文学作品的价值有着十分现实的参考意义。空间理论的最早提出者是法国思想家亨利·列斐伏尔。1974年他出版了《空间的生产》一书,在书中他指出空间是动态的,是社会秩序和社会关系的构建与重组过程。“空间不是空洞的,还往往包含着某种定义”。[1]他强调空间与社会的关系密切,空间是社会的产物,社会也属于空间的理论范畴。文学是一种社会媒介,他把文学叙事空间分为物理空间、心理空间和社会空间。

  1998年,英国文化地理学家麦克·克朗出版了《文化地理学》一书,提出了“文学景观”的概念,用来探讨文学作品里的空间意义。他认为“文学景观是看做文学和景观的两相结合”。[2]解读文学文本,不仅仅只是文学空间,还包括很多外在因素,比如官方宣传、对作品的学术研究甚至包括宣传广告等。文学文本构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各种不同的观念联系起来,形成了一种观照和解释世界的方式。

  美国地理学家爱德华·索雅在其着作《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和想象地方的旅程》一书中,提出了着名的“第三空间”概念。在“第三空间”里,主体与客体、真实与想象、精神与肉体、重复与差异等等,全部汇聚在一起。[3]因此,这一概念囊括了以往的物质和精神维度,又超越了前两种维度的空间,呈现出无穷的开放性,提供了新的空间思考模式,这些都对文学批评提供了新的思路。

  国内近些年对文学空间理论的研究也逐渐形成了一股热潮。南开大学陆扬教授提出文学和空间理论是两种知识秩序,是先者再现后者的关系。文学高扬想象,空间理论注重事实,两者都是文本构建出的社会空间的生产和再生产。[4]

  宁波大学的方英副教授强调“空间性”是空间文学批评的关键概念,它是对文学作品空间叙事的研究,是以空间理论为观照和切入点,来重新解读作家的文学绘图。从“空间性”维度进行的文学作品批评还应当梳理、整合并研究不同学科关于空间性的理论思考,及其对文学研究的价值和意义。[5]

  东南大学龙迪勇教授分别于2014年和2015年出版了《空间叙事研究》和《空间叙事学》两部着作。他认为空间在叙事学研究中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作家在创造作品时必须依赖的记忆与想象具有明显的空间特性。他提出了“空间表征法”的概念,这是作家塑造人物形象的一种新方法,即通过书写一个特殊的空间并使之成为人物形象的具体表征。[6]

  因此,纵观国内外近些年的空间文学批评理论,我们不难发现,从空间的视角解读文学作品,有助于进一步了解作者的创作心理和刻画人物的意图,因而对分析文学作品的叙事结构、人物形象和作品的社会价值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

  二、哈代及《德伯家的苔丝》

  托马斯·哈代生活在英国维多利亚时代,这是英国历史上经济文化发展的最鼎盛时期。在这个时期,英国国内由于工业革命的推动,科技发展水平抵达巅峰状态,由此而产生了繁盛的工商业文明;在国外,英国占据了大量的海外殖民地,以极低的成本获取了大量的生产资源和产品销售市场。当时的英国民众沉浸在“欣欣向荣”的资本主义文明之中,盲目乐观。但是哈代却对此保持了清醒的意识,他冷眼旁观,对当时人们不断膨胀的物质欲望和自大狂妄的心态进行深入的剖析,并反映在他的文学作品之中。哈代的作品充满了对自然的深沉热爱,他的六部“性格与环境”系列小说《德伯家的苔丝》《无名的裘德》《还乡》《卡斯特桥市长》《绿林荫下》和《远离尘嚣》被认为是他最重要的作品。这些作品以虚拟的威塞克斯为故事背景,描绘出了相比城市的繁华与虚荣,英国乡村显得十分淳朴和落后的社会现实。在这些作品中哈代以写实的笔触,构建了这样的叙事空间:威塞克斯的自然环境优美原始、社会环境封闭愚昧。作者叙述了在这样的空间之下,人们难以逃脱的悲惨命运。这些作品对当时维多利亚时期旧的观念习俗和宗教制度提出了严肃的批判,因而在当时遭到严重的抨击。但是,他的这一系列作品正是通过描写男女主人公一生追求的奋斗和幻灭,以及在他们追求过程中人物与环境之间的剧烈冲突,反映出深刻广泛的社会哲理和意义,具有强烈的超前意识,因而哈代被后人称为“现实主义小说家”。

  《德伯家的苔丝》被公认是这一系列最为出色的一部小说。小说讲述了美丽的农村女孩苔丝,因为家境穷困,被迫前去认亲,结果被有钱的“表哥”亚雷侮辱。她回到家乡,生下一个男孩,但孩子很快就夭折了。后来她背井离乡去更远的农场当女工,遇到了在那里当学徒的牧师之子安玑。安玑被苔丝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所吸引,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苔丝虽百般拒绝,但最终被安玑的深情打动。两人新婚之夜,安玑向妻子坦白了他过去和其他女人的荒唐行为,却无法忍受苔丝过去的受辱经历。他决然抛弃了新婚妻子。苔丝返回娘家,为了承担起养活全家的重任,她不得不去条件极其恶劣的棱窟槐干活,其间意外地遇到亚雷,又被他不断纠缠。后来苔丝的父亲去世,苔丝的家人被赶出村庄,无路可走,绝望之中,苔丝做了亚雷的情妇。安玑从巴西返回英国,悔不当初,而苔丝重新遇到丈夫之后,她一怒之下杀死了亚雷。后来两人试图逃跑,但是被警察抓住,苔丝最终被判绞刑。

  这部作品问世之初,受到社会公然的抨击。托马斯·哈代给小说的副标题起名为“一个纯洁的女人”。很显然,作者在用自己的方式,公开地向当时虚伪的社会道德提出挑战。在作品中,哈代赋予了女主人公纯洁的品性,她美丽善良、勇于担当、甘于奉献。但是社会空间却容纳不下她的纯洁善良,反而以丑陋虚伪的嘴脸不停地对她施以压迫、排挤和折磨,无论苔丝如何努力,最终也无法逃脱悲惨的命运。本文从空间视域的角度,通过分析苔丝一生中生活过的几个重要地方:布蕾谷、纯瑞脊、芙仑谷、棱窟槐和沙埠的生活经历,通过对比分析这些地方的自然地域空间特点和虚伪残酷的社会空间现实,来剖析主人公在当时传统思想和宗教制度的压迫下,如何努力挣扎,苦苦求生。同时,力图深入地探索其作为女性,其女性思想如何一边不断成长,一边不断受到社会空间压制,最后归纳其人生悲剧根源。

  三、《德伯家的苔丝》中的叙事空间与女主人公的成长命运

  《德伯家的苔丝》是一部典型的空间化形式小说。作为一部“性格与环境”系列小说,《德伯家的苔丝》一书充满了大量的自然环境的描写。在作者笔下,威塞克斯优美的自然风光与主人公的美丽形象融为一体,僻静的山谷、肥沃的土壤、太阳、雨雾、火焰,还有自然界中那些生物的生存死亡都和主人公的命运息息相关。小说中描述的地理物质空间不是独立的,是主人公挣扎着求得生存的社会环境。托马斯·哈代不惜笔墨,在作品中描述了众多不同风光的自然空间,有些空间只在书中一带而过,或象征或预示着她悲惨的生活命运,有些空间如布蕾谷、纯瑞脊、芙仑谷、棱窟槐和沙埠却构成了苔丝短暂的生命里主要生活空间。这些叙事空间,与苔丝的多舛命运互相交融,展现出19世纪末英国乡村生活底层的女性们,是如何受到各种压制约束、无法完成自我成长的,只能沦为生命和社会习俗的囚徒。

  (一)布蕾谷:闭塞的空间与少女成长中的疏离感

  布蕾谷是苔丝的出生地,哈代在小说的一开始就不遗余力,用了很大的篇幅来描写布蕾谷的风光。这是“一处群山环抱、幽深僻静的地方,虽然离伦敦不过四个钟头的路程,但是它的大部分,却还不曾有过游历家和风景画家的足迹”。[7]“这一片土壤肥沃、山峦屏障的村野地方,田地永远不黄、泉水永远不干”。[7]“在这个山谷里,世界好像是在纤巧、精致的规模上建造起来的”。[7]哈代在小说中还提到,这个地方不仅地形富有情趣,历史故事也很生动,有着“白鹿苑”的传说,留存着一些旧的古风,苔丝的出场,就是从参加村庄的古老的习俗———五朔节舞开始。

  诚然,布蕾谷优美空旷的自然地理空间,与其封闭落后的社会空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距离伦敦不过四个钟头的路程,但是19世纪末伦敦的工业发展和城市进步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布蕾谷人的生活,所以它的大部分地区都不曾有过外来的游客涉足,也没有画家把它的美丽描绘出来展现给外面的世界。坐落在山谷中的马勒村,更是闭塞落后。苔丝的父母属于愚昧无知、昏聩无能、苟且偷生之辈。当她的父亲约翰·德比听闻自己祖上是赫赫有名的德伯菲尔家族时,喝得醉醺醺的,到处自夸,甚至还幻想着政府应当为保护他这样古老家族的后裔而向他支付金钱。苔丝的母亲幻想着让自己的女儿去认亲,结识有钱的“亲戚”,帮他们摆脱贫穷的生活。

  苔丝是个美丽的少女,在参加节日游行队伍的众多女孩中间,她也是出众的,“娇艳生动的红嘴唇、天真纯洁的大眼睛,使她在容貌和颜色上,平添一份动人之处”。[7]然而她的美丽却丝毫不能改善她的生活,就如同布蕾谷优美的自然风光丝毫不能改变它落后愚昧的状态一样。伦敦的现代化发展气息弱弱地辐射了一些进入了山谷里,因此,苔丝上过村里的小学,跟着国家训练出来的正规教师受到过正规的国民教育。她性格纯真善良,身为家里的长女,自然而然地把照顾全家人的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哈代在书中描述她和自己母亲在一起时,“仿佛是詹姆士时代和维多利亚时代,杂凑在一起”。[7]父母懒惰愚昧、众多弟妹年幼无知,这对苔丝来说已经成为她早期生活的常态,生活中的无助造成了她成长中的“疏离感”。面对生活她无能为力,只能拼尽自己的力量找工作干活,企图养活全家人。

  苔丝成长中的“疏离感”不仅体现在她的家庭生活里,即使在村庄上和其他同伴一起时,也是如此。同伴嘲笑她父亲的荒诞言行;安玑和女孩们跳舞时也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甚至后来在纯瑞脊干活,她也被其他干活的人们排挤。这种“疏离感”对苔丝的成长造成极大的困难,她的精神空间里没有可依赖的外界力量,却充满着需要她照顾的众多家人,这些都为她后来的悲惨命运埋下了隐患。

  哈代在描述布蕾谷的空间环境时,将人物与空间融为一体,为主人公的人物性格和未来命运做了充分的象征和预设。环境优美的自然空间和苔丝美丽善良的外貌、远离尘嚣的山谷和苔丝天真纯洁的个性、闭塞传统的社会空间和苔丝强烈的道德责任意识,这些文学肌理展现了丰富生动的社会画卷,既突出了苔丝出淤泥而不染的个性特征,又展现了她孤独无助的生活疏离感,暗示着她最终无处可逃的命运归宿。

  (二)纯瑞脊:堕落的社会空间和少女的成长遭遇

  纯瑞脊距离马勒村不远,是布蕾谷外面的另一山谷,但是这里却和马勒村大不相同。马勒村代表着古老封闭的英国乡村时代,而纯瑞脊则是新爆发起来的新贵们的生活之地。这里居住的“德伯”后裔原来姓“司托”,作者在介绍他们入场时,也暗示了他们是通过不光彩的手段突发横财的暴发户。他们没有任何了不起的光荣历史,只是在突然有钱后,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体面,所以才挑了“德伯”这个完全过气的贵族姓氏来装点自己的门面。而苔丝的母亲却愚蠢地以为他们和自己是本家。当苔丝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前去“认亲”时,她看到了山坡上“完全、纯粹为了享乐而盖起来的一所乡绅宅第”,[7]在宅第前面宽阔的草坪上,支着一架花里胡哨的帐篷,这就是亚雷·德伯第一次出场的背景。

  托马斯·哈代以全知叙事者身份对小说中地域空间的社会特点做了描述,“每一个村庄,都有它自己的特性,它自己的脾气,往往还有它自己的道德律条”。[7]纯瑞脊本地和附近地区的女性轻佻浮躁,当地人酗酒成性,懒惰吝啬。苔丝一开始在去往纯瑞脊工作的路上,就受到了亚雷的胁迫和骚扰,后来她设计摆脱,却受到亚雷一路的谩骂。在纯瑞脊工作了一段时间后,亚雷不再来骚扰她,她也逐渐放松了警惕,开始试着融入到当地村民的生活里。但是在夜晚从集市往回赶的途中,她遭到了卡尔姐妹和其他喝醉了的村民们的欺负排斥。惊慌中看到亚雷骑马路过,她错以为自己可以逃脱眼前的麻烦,然而就在那个浓雾弥漫整个山谷的夜晚,她被亚雷侮辱。随后她离开纯瑞脊,在痛苦中生下了孩子,然而孩子出生后不久就病死了。

  相比整部作品,作者直接描述纯瑞脊的篇章并不算多,但无论是这里的地域空间还是社会空间都充满了令人压抑不安的氛围。这里的山路崎岖陡峭,夜晚霜雾笼罩,久久不散。社会道德风气极为堕落。有些年轻的女性轻薄佻挞,很多人酗酒成性,贪心懒惰,为人自私冷漠。苔丝不肯屈从现实,更不愿同流合污。当别人在饮酒狂欢、纵情享乐时,她孤身一人,冷眼旁观,不愿融入其中。因而她被这个社会空间完全排斥挤压,最后经历了极为痛苦的人生遭遇。

  (三)芙仑谷:新旧思想兼容的社会空间和成长的困惑与再次历劫

  芙仑谷的出场季节是春天,它的地理空间与布蕾谷的大不相同。芙仑谷的空气更为清新、爽利、缥缈、空灵,河流如同生命之河一样清澈、飘忽,还有大片大片欣欣向荣的牧场,苔丝在经历了人生第一场厄运的两三年后,终于重振旗鼓,开始了新的生活。之所以选择这个芙仑谷,是因为这里距离她的故乡布蕾谷较远,她过去的遭遇在这里无人知晓,这里需要挤奶的女工,于是她来到这里。风景如画的芙仑谷感染了苔丝的精神空间,使得她再次对生活有了信心,努力要过着韬晦的生活,“这种信心生出了平静,她的脉搏跳得慢下来了,她的眼睛也能四处了望了”。[7]

  然而作者并没有让芙仑谷成为与世隔绝的地方。苔丝在去往芙仑谷的路上,发现了她祖宗的墓地,紧靠芙仑谷。哈代从一开始就埋下了伏笔,苔丝过去的遭遇将始终伴随着她在这里的新生活。苔丝到达芙仑谷的第一天,农场就遇到了麻烦,那些奶牛出奶不如平时多。于是,就有挤奶工认为这是因为有了新人的缘故。这时,有人反对这样老套的说辞。苔丝发现这人就是当初在布蕾谷五月朔节,女孩子们舞蹈时,没有同她跳舞的异乡人安玑。男女主人公的正式相遇,唤起的是女主人公对过去的回忆。“她想起了这一件遇到灾难以前发生的事,跟着也就想起了别的旧事,它们像潮水一般的涌上了她的心头,使她一时害怕起来”。[7]她刚刚重新振作起来的精神立刻受到了沉重打压。

  芙仑谷的社会空间展现出了19世纪末英国乡村受到了工业化的深刻影响。塔布篱农场的农场主相信科学,不迷信各种传说。他使用机器搅拌牛奶,雇佣像安玑这样有身份的学徒。当牛奶出现异味时,他没有迷信,而是自己查找原因,查明之后,立刻要求全农场的人清除问题的根源:大蒜。在这样的社会空间里,像安玑这样身份高贵的工人,固然工资较高,因此不能长期聘请;而像苔丝这样的女工,则随时可以找到,一旦农忙时节一过,农场也不愿意继续聘请。因此,即使苔丝心甘情愿,即使她没有同安玑结婚离开,这个看起来新兴包容的空间最终不会接纳她的久留。

  然而芙仑谷毕竟是个乡村社会,这里的人们依然喜欢聊旧文八卦,相信很多旧俗迷信。很多人认为牝牛能被音乐感染,会信奉上帝;他们喜欢谈论其他村民的风流韵事和厄运遭遇;当机器搅拌不出黄油的时候,老板娘会怀疑农场里是否有人怀孕了;苔丝安玑结婚当日,有只公鸡鸣叫,也被认为是不好的兆头。甚至在她的新婚当日,她过去的工友们,醉酒的醉酒,掉河的掉河。这些对于想摆脱过去、重新开始的苔丝来说毫无疑问是痛苦的。

  在这样一个新旧时代交汇的空间里,苔丝的精神空间又一次遭遇了跌宕起伏的经历。她起初满怀信心,开始新的生活,然而过去生活的阴影一直不离不弃地萦绕着她的精神空间里。安玑对她爱的追求越是强烈,越是令她痛苦不堪。她最终打算给安玑写信坦白,但信没有被收到,她错以为这是命运的安排,因此决定同安玑结婚。一方面她渴望自己能够得到幸福,另一方面,又受到传统习俗思想的影响,认为自己不配得到幸福。新婚之夜,在听了丈夫安玑坦白他过去和其他女性的荒唐经历后,她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坦白也能得到原谅,结果却受到丈夫的责骂和抛弃。她试图向传统贞操观念提出质疑和挑战,却被更强大的传统道德观念和宗教思想所束缚,精神空间再一次受到无情的重创。

  哈代用非常高超的手法将芙仑谷的空间意象和苔丝悲惨的命运趋向融合起来,使读者在阅读这部分文字时,能够深刻地体会到从作者字里行间里展现出来的人物振奋、困惑、自责、期望和痛苦的心路历程。

  (四)棱窟槐:残酷的社会空间和人生低谷的自我坚持

  棱窟槐是一处高原农场,它的地理空间充满了严寒、荒凉、阴沉和令人绝望的气息,甚至这里的鸟儿们都带着死亡的气息。苔丝在去往棱窟槐的途中,为了躲避路人的骚扰,被迫在树林里过了一夜,等到早晨醒来,发现地上躺着很多死去的和正在挣扎着死去的小鸟。在棱窟槐高原上,盘旋飞翔的鸟儿都是一些“又瘦又秃,形同鬼怪的生物,眼里都含着凄惨的神情”。[7]

  棱窟槐的农场主,人品恶劣,极其刻薄。由于受到工业革命和圈地运动的影响,棱窟槐呈现出来的社会空间是非常典型的早期资本主义式的压榨。哈代将他那个时代的英国乡村分成三个类型,“一种是地主自己经营的,一种是村人自己经营的,一种是地主和村人都不经营的(换句话说,第一种乡村,地主住在乡下,督促着他的佃户们耕种,第二种乡村,自有保产人或者邸册保产人自己耕种,第三种乡村,地主不住在乡下,由着他们的佃户耕种,他只收地租);在这三种乡村里面,棱窟槐属于最后一种”。[7]棱窟槐农场主租赁了机器,为了保障机器在租赁的时间内不停地运转,因此就需要工人不停地将削好的萝卜放入机器,制作萝卜片;不停地将割下的麦子放入机器,完成麦子脱粒工作。这些工作,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体力劳动。然而为了节省成本,农场主们更愿意雇佣工资更低的女工来做这些极为艰辛的活,苔丝便是众多被剥削和榨取劳动力的女工之一。

  恶劣严寒的地理空间和残酷剥削的社会空间,压制折磨着苔丝的精神世界。苔丝之所以去往那里工作,是因为过去的遭遇使她“害怕市镇和大户,害怕富裕财产,深于世故的人家,以及礼貌和乡下人不同的人家”。[7]一边被深爱的丈夫抛弃,一边必须承担起赡养父母弟妹的重担,一边还得躲避过去熟人的异样目光。精神空间的层层打击,使得苔丝不得不在棱窟槐这样的地方忍辱负重、苦苦挣扎。哈代这样描述去往棱窟槐途中的苔丝,“以她那样年纪而论,很得算是饱经了人世的悔恨耻辱,受精卵残酷色欲的摧残,尝遍了脆弱爱情的欺骗。”[7]然而即便是怀着这样饱受摧残的精神状态,在刚刚到达棱窟槐这样的地方时,苔丝依然相信爱情,对未来的生活还有所期待。在她看来,“大自然这种与人为敌的情况,是毫无虚伪,直截了当,一视同仁的,所以并不能使她感到烦忧”。[7]在棱窟槐,苔丝遇到了她在芙仑谷牧场的女伴们,她们一边做着艰辛的农活,一边回忆过去在农场的快乐时光。同伴们的鼓励,既令苔丝对自己目前的状态感到痛苦,又令她的精神世界里充满希望。她决定去寻找安玑的父母,探寻丈夫的近况。然而等她到了牧师宅第附近时,巨大的自卑令她止住了脚步。在匆匆往回赶的路上,竟然偶遇到了亚雷。此时的亚雷表面看起来改邪归正、道貌岸然,实际上骨子里仍旧无耻可恶。他再次被苔丝的美貌所吸引,对苔丝死缠烂打,嘲讽苔丝的婚姻。尽管苔丝不为他的纠缠打动,但是当她的父亲去世,全家人被赶出马勒村,走投无路时,她最终还是被生活所迫,绝望无助之下,她不得不回到亚雷的身边,沦为他的情妇。

  列斐伏尔指出:“统治阶级占有绝对的空间权利,他们将空间视为一种攫取权利的工具,统治者控制空间中的所有东西”。[1]显而易见,在棱窟槐,刻薄的农场主属于统治阶层,他残忍地剥削农场女工们的劳力;无赖的亚雷也属于统治阶层,他无情地操控苔丝的精神世界。处于这一空间底层的苔丝,苦苦坚守自己的立场,盼望丈夫的召唤,但是当她的家人四处受到排挤,走投无路时,她却无能为力,对生活充满绝望。金钱的力量已经完全渗透至英国乡村的社会空间,而苔丝就像一只束手待毙的无助小鸟,等待她的只有悲惨的结局。

  (五)沙埠:冷漠的资本主义社会空间和成长的终结

  沙埠是一座繁华的海滨度假城市,它的地理空间和社会空间充满了二元对立。从位置上看,沙埠面朝波涛阵阵的大海,背靠古老苍茫的荒原。滔滔海浪声和瑟瑟松林风声融为一体,不可分辨,具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从城市环境上说,沙埠有带屋顶的花园、时髦的散步场、高耸着的新奇宅邸,这一切使得沙埠成为一个旧世界里的新世界。在《德伯家的苔丝》一书中,沙埠是主人公生活过的唯一一座城市。相比于小说里的人人互相熟识的乡村社会,这里的人与人之间互不认识,安玑到达这里,询问了多处,才打听到“德伯太太”的住址。人与人之间的冷漠情感,同城市的热闹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玑沿着苔丝生活过的足迹,一路追寻到这里,却意外发现自己的太太成为了他人的情妇。对于苔丝而言,沙埠富足的物质生活无疑是她生命里的谎言。她与亚雷产生剧烈的争吵,指责亚雷用欺骗操控她的人生,并在愤怒之中杀死了亚雷。她追上了她深爱的丈夫,同丈夫渡过了她生命中最后的幸福时光,但是为此她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在生命的最后几日,她同安玑想方设法远离城市,躲避在无人问津的乡下,然而最终还是被警察发现。当生命即将走向尽头,苔丝没有选择逃避,她泰然地接受了警察的追捕和法律对她的制裁,结束了她悲惨的一生。

  作为女性,苔丝虽然等到了她期待许久的爱情,但却始终没有得到真正的独立和自由。她在生命的最后两周不停地逃亡,她并不是在躲避法律的制裁,而是希望尽可能地享受迟来的爱情的幸福,然而这个幸福太过短暂。她在生命即将结束时,还不忘祝福安玑,希望她能取自己的妹妹,一个同样美丽,却比她“纯洁”的女孩。

  四、总结

  通过分析,我们不难发现,空间是托马斯·哈代展现作品主题的一个重要手段。在小说中,空间意向和主人公的命运互相交织、关系密切。女主人公的出生地布蕾谷虽环境优美,但社会空间却闭塞愚昧,苔丝虽美丽善良,却也天真无知,不明白人性的险恶。苔丝第一次离家工作的地方是纯瑞脊,那里的社会风气不正,人的思想堕落,苔丝经历了人生第一次极为悲惨的遭遇。芙仑谷优美富足,是个能包容新旧道德思想的社会,但是这里却不能长久接纳苔丝。棱窟槐不仅有环境恶劣的自然空间,更有残酷无情的社会空间,对苔丝进行了体力和精神上的双重剥削,夺走了她对生活的最后一丝美好期待。最后是沙埠,这是整部作品中唯一的城市空间,虽然看起来繁荣喧嚣,但是冷漠无情,它毫不犹豫地给苔丝判了死刑,并把她送上绞刑台。

  哈代用细腻深邃的笔触,展现了新旧社会交替时期,苔丝身为女性痛苦又艰难的成长过程。在她的身上我们能够发现她是一位集美貌、善良、勇敢、责任、忠诚、勤劳、忍耐等诸多美德于一身的女性,她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独立和自由,甚至尝试向传统“纯洁”女性的观念提出质疑,但却不停地受到生活的种种压迫和排斥,她从没有被她生活过的任何社会空间真正善待过,最终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通过这样的叙述方式,作者对维多利亚时代英国的虚伪道德伦理进行了严正的批判,展现了其作为现实主义者的清醒客观,赋予了作品经久不衰的文学价值和社会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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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蚌埠学院外国语学院
原文出处:苏仕敏,李贺易.空间理论视角下《德伯家的苔丝》中的女性成长悲剧分析[J].白城师范学院学报,2020,34(01):6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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