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法构式的发展演变过程探析(3)

　　四、构式理论有用
　　
　　”从已有的语法构式到修辞构式，再到新的语法构式“的演化发展过程，也显示了”构式语法理论有用“.关于构式语法理论的作用与价值，我在《构式语法理论的价值与局限》一文中已有所陈述（陆俭明2008），不过那文章主要从语法研究角度说的，这里试再进一步举例说明构式语法理论也适用于修辞研究。
　　
　　构式语法理论有用，最明显的一点，它能用来解释运用传统的句法上”主-谓-宾“、语义上”施-动-受“这样的句法分析思路难以解读与解释的语法现象。这类语法现象一开始便是从已有的语法构式所演化而成的”修辞构式“.举例来说---
　　
　　（19）张三高。
　　
　　（20）张三高李四一个头。
　　
　　例（19）好说，是一个很普通的形容词谓语句。对于例（20）”张三高李四一个头“这一个句子，按先前的语法理论可以有三种不同的分析与解释：
　　
　　第一种，结构主义的分析法--只作层次分析：
　　 　　
　　但这样分析有个问题：”高“是形容词，怎么能带双宾语呢？”高“带双宾语的机制是什么？难以说清楚。
　　
　　第二种，用生成语法学派的轻动词理论来分析---底层结构/深层结构是”张三V[比]李四高一个头“,那”V[ 比]“是一个具有”比“的语义内容而没有”比“的语音形式的轻动词（lightverb）；而轻动词有一个很强的特征，那就是它不能独立存在，得依附于某个实义谓词身上。由于在V[比]之前没有谓词，在它之后有个谓词”高“,于是凭着V[比]所具有的强特征，便把”高“拉上来，让那轻动词V[比]黏附在”高“身上，于是就成了我们所看到或听到的”张三高李四一个头“那样的句子。具体如下：
　　 　　
　　这一解释要优于第一种解释，但不管怎么说，表层还是个双宾结构，所以同样有上面的问题：”高“是形容词，怎么能带双宾语呢？”高“带双宾语的机制是什么？难以说清楚。
　　
　　第三种，用生成语法学派的”增元“说或”变价“说来解释。”高“原是一元谓词或者说一价形容词，如：”张三高。“而在”张三高李四一个头“这个句子里，”高“由一元谓词/一价形容词”增元“/”变价“为三元谓词/三价形容词。这个解释看来很漂亮，但问题是：”增元“/”变价“的动因是什么？”增元“/”变价“的机制是什么？也很难说清楚。更大的问题是：会出现循环论证---在”张三高李四一个头“这个句子里”高“增元”/“变价为三元谓词/三价形容词了。请问：你怎么知道这里的”高“增元/变价为三元谓词/三价形容词了？回答：因为谓词”高“前后出现了三个论元。请问：”高“原是一元谓词/一价形容词，怎么能允许前后出现三个论元呢？回答：因为它增元/变价为三元谓词/三价形容词了。
　　
　　按照构式语法理论与语块理论，语言中的句子或句法结构，既不是像传统的语法分析所认识的那样，都框定在”主-谓-宾“、”施-动-受“这样的范围内；也不是如乔姆斯基（N. Chom-sky）所认为的那样---凡是以某个谓词为核心的句法结构都是由这个谓词的论元结构转换来的。按构式语法理论和语块理论可以这样假设，语言中存在的是各种各样的构式，而某个语言中的各种构式都是人的认知域里的意象图式、概念框架投射到该语言而形成的。从语块的角度看，每个构式都由语块构成，语块是构式的构成单位。构式内部语义配置的每一部分语义，都以一个语块的形式来负载。这就是通过整合构式语法理论和语块理论所逐渐形成的”构式-语块“句法分析思路。（陆俭明2009,2011）按照”构式-语块“句法分析思路，上面所举的例（20）与例（19）不同，例（19）”张三高“,这是一种”事物-性状“构式，说明某事物具有某种性状。这种构式除了谓词”高“之外，只需一个论元，”张三高“已成为一个自足的构式。这种构式由两个语块构成：一是表事物的语块（如”张三“），一是表性状的语块（如”高“）。而例（20）”张三高李四一个头“则是一种”事物性状比较“构式，这个构式除了谓词”高“之外，需要三个论元---性状主体”张三“、比较对象”李四“和比较结果---比较差量”一个头“.这种构式由四个语块构成：一是指明性状主体的事物语块，通常由一个名词性成分（如”张三“）来表示；二是表事物所具有的性状语块，常见的是由形容词（如”高“）来表示；三是比较对象语块，通常也是由一个名词性成分（如”李四“）来表示；四是指明比较结果的语块，这由一个数量成分（如”一个头“）来表示。”高“虽然是形容词，但人们为了表达”事物性状比较“的意思，就采用了”事物性状比较“构式。
　　
　　显然，上述”构式-语块“分析思路也为我们的修辞研究，特别是为我们研究”修辞构式“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下面我想再举两个实例来说明构式理论对修辞研究的作用。请先看下面的例子：
　　
　　（21）他不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例（21）里的”走来走去“是很普通的说法，运用传统的分析思路很容易将它分析为由”走来“和”走去“这两个”动趋式“构成的连动结构。可是对于下面例（22）里的”吃来吃去“,传统的分析思路就有点难以对付了：
　　
　　（22）吃来吃去还是黄瓜馅儿饺子好吃。
　　
　　例（22）里的”吃来吃去“在意思上与”走来走去“大不相同。我们显然不能再按传统的分析方法将它分析为由”吃来“和”吃去“这两个”动趋式“构成的连动结构，因为现代汉语里根本就不单独存在”吃来“和”吃去“这样的说法。”吃来吃去……“实际就是一个”修辞构式“.上面所说的”构式-语块“句法分析法很容易加以处理和解读。原来，”吃来吃去……“这样的构式实际是由”走来走去“这种原有的语法构式通过隐喻并仿造发生变异而逐步演化出来的一种”修辞构式“,它被泛化而且为人们所频频使用。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