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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式“要X有X”的共时特征和历时形成

来源:新疆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 作者:张爱玲
发布于:2020-03-24 共9237字
现代汉语论文第三篇:构式“要X有X”的共时特征和历时形成
 
  摘要:文章以结构主义语言学之“三个平面”理论和认知语言学之构式语法理论为理论框架,基于对CCL、BCC语料库语料的调查分析,描写“要X有X”的语法特征、语义特征、语用特征以及语音特征,从构式对其填项的语义压制等角度对相关特征作出解释,在此基础上追溯构式“要X有X”的历史形成对X的构式压制及其构式化过程。我们发现,构式“要X有X”源于宋代表示假设关系的紧缩复句“要N便有”,其构式化始于元明,发展于清代,彻底完成于早期现代汉语。期间经历了关系词“便”的词汇替换和语境删除,以及V、A对N的异类替换。
 
  关键词:要X有X; 共时特征; 语义压制; 构式化;
 
  The Synchronic and Diachronic Investigation of the "Yao X you X(要X有X)" Construction
 
  ZHANG Ai-ling
 
  School of Chinese Linguistics and Literature, Jiangsu Normal University
 
  Abstract:Guided by the "Three Plane" Theory of structural linguistics and the construction grammar theory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 this paper, based on the investigation and analysis of the data from CCL corpus and BCC corpus, described the grammatical, semantic, pragmatic and phonetic features of "yao X you X(要 X 有 X)", and explained relevant features in terms of the semantic constraint of this construction on its constituents. By tracing its history and the constraint of the X constituent, it found that this construction originated from the hypothetical complex sentence"yao+ N+ bian you(要+N+便有)" in the Song Dynasty, became constructionalized in the Yuan and Ming Dynasties,developed in the Qing Dynasty, and completed in early modern Chinese period. In its history, "bian(便)" was replaced by "jiu(就)", the relative "jiu(就)"was deleted in special contexts, and N was replaced by for V and A.
 
  一、引言(1)
 
  在现代汉语中,构式“要X有X”十分常见,通常是多项(含两项)排比使用,其中两个X是同形的单词。例如:
 
  (1)我认为,杭州有发展动漫产业非常好的环境与资源,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薛家柱《风雨芳菲话杭州》)
 
  (2)咱们这地界儿要电有电,要水有水,如果嫌院小,还可以往西扩,西边是小树林砍两棵没关系。(李治《职场人生访谈录》)
 
  (3)男男赶紧摆摆手说:“我可不去,人家要钱有钱,要学历有学历,要地位有地位,我可不自讨没趣。”(徐翀《毕业十年》)
 
  分析例(1)—(3)可知,构式“要X有X”表示“应有尽有”义。
 
  “要X有X”的“应有尽有”义不是“要”“有”和X等组成部分意义的简单相加,整体“要X有X”的意义大于其各组成部分意义之和,所以,我们称之为构式。所谓构式,是指“一种形式与意义的结合体C(记作<Fi,Si>),其形式Fi或意义Si的某(些)方面不能从其组成成分或从其它已有构式中得到严格预测”[1]。
 
  需要交待的是,本文考察的“要X有X”构式不包括由疑问代词充当X而构成的“要X有X”。例如:
 
  (4)现在的人们要什么有什么,可是现在人们迷失了前行方向,精神萎靡,意志消沉,道德缺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杨素梅《桑干河畔》)
 
  (5)小也曾听说过些什么姑娘跟着什么灵山老母学艺,学成了以后,老母[赐]了她一个宝葫芦,要甚有甚。(赵树理《三里湾》)
 
  (6)好好学,从这里考一个大学,大学出来当个官,开个公司,要啥有啥,你再可着劲儿骂吧!(张佳羽《才女升学记》)
 
  例(4)—(6)中的“什么”“甚”“啥”虽为疑问代词,但不表示疑问,而表示任指。所以上三例中的“要X有X”虽表示“应有尽有”,但该义不是来自整个结构,而是来自表示任指的疑问代词。所以,X为疑问代词的“要X有X”不是构式。它不在本文的研究范围之内(本文仅在第三节末尾出于跟构式“要X有X”比较而略有涉及)。
 
  本文主要基于三个平面理论、构式语法理论、语法化理论对构式“要X有X”进行共时与历时互动考察。本研究所用语料主要来自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CCL)语料库、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BCC)和读秀学术搜索。
 
  二、构式“要X有X”的共时特征
 
  众所周知,构式有图式性构式(schematic construction)和实体性构式(substantive construction)之分1。“要X有X”属于图式性构式。其中,“要”和“有”是常项,X是变项。下面描写该构式组成成分的语法、语义、语音特征,为下一节描写其语用特征奠定基础。
 
  (一)变项X的语法、语义和语音特征
 
  词项一旦进入构式“要X有X”中,其语法性质、语法意义都会发生变化(具体变化详见下文)。这是构式压制的结果。所谓构式压制,指“当一个词项的意义和其所在句法环境不相容的时候,词项的意义必须服从其所嵌入的结构的意义”[2]。这里的“词项的意义”不仅包括词项的词汇意义,也包括词项的功能意义(即表述功能方面的意义,表述功能可分为指称功能、陈述功能等)。
 
  1.变项X的语法特征及构式对X的语义压制
 
  从词法上来看,构式“要X有X”中的X可以是名词、动词、形容词。
 
  第一,X为名词。“要X有X”中的X最典型的词性是名词,包括抽象名词和具体名词。抽象名词如“才华”“品德”“自由”“浪漫”“深度”“广度”等,具体名词如“车”“房”“山”“水”“官”等。请看:
 
  (7)母亲亲自带大的孩子容易有出息,心态阳光,而且要品德有品德,要才华有才华。(孙一乃《夫妇和睦与教子之道》)
 
  (8)你只要听我的,要钱有钱,要官有官,否则绝无好结果!(黄继树《桂系演义》)
 
  (9)这个当口我自然站在你的立场说话,快想办法和开田复婚吧,他现在是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周大新《湖光山色》)
 
  第二,X为动词。“要X有X”中的X大多数是单音节动词。例如“吃”“喝”“玩”“穿”“花”等。请看:
 
  (10)前几年,附近一带的姑娘们以为,席匠铺出了大劳模,一定会领导得社员要吃有吃,要花有花,便有心嫁到这村来。(段荃法《鬼地》)
 
  (11)人生是多么幸福,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窗外还有批粑树。(萧红《马伯乐》)
 
  第三,X为形容词。“要X有X”中的X还可以是形容词。例如:
 
  (12)你呢,退了两次婚不说,放着现成的阿香,要漂亮有漂亮,要聪明有聪明,又说不喜欢——那你喜欢谁?(祝兆炬《台门》)
 
  (13)这歌可谓要气势有气势,要深沉有深沉。(云无风《极品少帅》)
 
  (14)要谋有谋,要勇有勇,变成文武双全了。(白彦军《李莲英》)
 
  (15)这黄昏,这街道还有树,要红有红,要绿有绿,红是红得那样浓烈,绿是绿得那样透彻。(乔雪竹《城与夜》)
 
  上四例中的形容词X分别为“漂亮”“聪明”“深沉”“勇”“红”“绿”。
 
  众所周知,名词通常指称事物,动词通常陈述动作行为,形容词通常表示性质状态。但是,进入“要X有X”中的X,如果是动词或者形容词,则因为受到整个构式的压制而发生功能的变化,从陈述性成分变成指称性成分。比如在上文例(11)中,“要吃有吃,要喝有喝”里的动词“吃”“喝”其实不是表示动作行为,而是指食物(“吃的”和“喝的”),已经从陈述性成分变成了指称性成分。可见,当“要X有X”中的X是动词时,X已经指称化,转指跟动作行为存在密切联系的客体。这在认知上属于概念转喻,即用动作概念来转指跟它相关的事物概念,因为这两者位于同一个[动作→客体]事件框架中。在这个认知框架中,动作是活动的,而客体是静止的,因而动作比客体认知显著度更高,所以,动作可以转指相关客体。表现在语言层面,当X为动词时,“要X有X”中的X可以转换成“的”字短语。请看:
 
  (16)这里就像一片世外桃源,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而且用现在的话说,是真正的绿色食品。(王剑冰《驿路梅花》)
 
  (17)她要吃的有吃的,要玩的有玩的,她们一家三口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李洁《亲子沟通的艺术》)
 
  上两例中,“吃的”“喝的”“玩的”是体词性成分,指称吃的/喝的/玩的东西。
 
  当“要X有X”中的X是形容词时,X通常是自指性成分,指称某种性质,不再是陈述性成分,即不再用来陈述主体具有某种性质或者处在某种状态之中,而是把某种性质当作一种事物来指称。比如,例(12)—(14)中的“漂亮”“深沉”“勇”都是自指性成分,指称一种品质。例(15)中的“红”“绿”应当也是自指称成分,指称两种颜色(即“红色”和“绿色”,从上下文看,“红色”和“绿色”可能分别喻指喜庆/热烈和环保),而不是转指性成分,即不是转指“红树”“绿树”,因为不存在所谓的红树、绿树。
 
  总之,构式“要X有X”会强迫其中的X发挥指称功能,无论它本来是体词性成分还是谓词性成分,即不管它原本起指称作用还是起陈述作用。构式“要X有X”之所以能对进入其中的变项X有压制/模铸作用,是因为“要”和“有”都是谓词,要求支配起指称作用的成分。
 
  2.变项X的语义特征及构式对X的语义压制
 
  从语义上看,“要X有X”中的X带有感情色彩义。该构式通常要求填入X槽位的词为褒义词或中性词,不能为贬义词。例如:
 
  (18)治凯凭借其地理优势,几次表示:要人有人,要车有车,要物有物。(贺茂之《慈母圣歌》)
 
  (19)现在是个信息时代,媒体加信息,只要你玩得转,就能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因为舆论都是造出来的。(周衍权《寻旧梦揽流光》)
 
  (20)也许有人会问,你现在要职位有职位,要高薪有高薪,为什么还要争取入党呢?(陈雅妮《上海十五年》)
 
  (21)当然,想我陈凤凯要个子有个子,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华有才华,没有人爱慕才怪了!(季明霞《花冢》)
 
  例(18)—(21)中的“人”“车”“物”“风”“雨”“职位”“个子”“长相”为中性词,“高薪”“才华”为褒义词。由于该构式表示“应有尽有”义,而根据人们的认知需求来看,好的东西人们才希望它应有尽有,所以,这一构式义压制X必须具有[+褒义]的语义特征。因此,X不能为贬义词,优先选择褒义词,其次中性词。中性词X一旦进入构式,也被临时赋予了褒义色彩。比如,例(21)中的“个子”“长相”其实分别表示高个子、好的长相,而不可能指矮个子、丑的长相。
 
  3.变项X的语音特征
 
  从填项的音节数来看,构式“要X有X”中的X通常为单音节词或双音节词,少数为三音节词。例如:
 
  (22)明月清风,衣食无惧,胸纳万千丘壑,要山有山,要水有水,在我的意念中,匡燮可算得世间一等一的快活人了(高亚平《岁月深处》)
 
  (23)如当代生活已经进入高科技阶段,所谓的“阴间”也不例外,要汽车有汽车,要手机有手机,甚至电脑也不差。(刘志强《珠海历史文化行述》)
 
  (24)人家也听毛主席的,他们要缝纫机有缝纫机,要脚踏车有脚踏车。(苏文田《永远的马巷》)
 
  连用的“要X有X”中的X可以音节数相同,如(22)—(24),也可以不同。例如:
 
  (25)人家有钱有权,要人有人,要势力有势力,不能跟人家斗呀,那是拿鸡蛋碰石头。(徐丙超《不能被遗忘的家》)
 
  (26)这么一个孩子都知道,这个共产主义,要粽子有粽子,要面包有面包,要自行车有自行车。就这么一种朴素的共产主义,我们穷人的天下。(杨晖、彭国梁、江堤《千年论坛:艺术至上》)
 
  (二)构式“要X有X”的语用特征
 
  在实际交际中,构式“要X有X”通常多项连用,彰显“应有尽有”义(详见引言中的例(1)—(3)),带有“毫无保留的认同”[3]这种会话含义,即说话人对主话题(如例(1)中的“好的环境与资源”)表示毫无保留的赞同。为了论述方便,我们把该构式的连用式记作S=“要X1有X1,要X2有X2……要Xn有Xn”(其中,n≥2)。考察可知,构式“要X有X”带有强烈的主观性,其中的X往往是常人所喜爱的事物。所谓“主观性”(subjectivity),是指“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4]。构式“要X有X”的主观性体现在积极评价功能上。刘慧将评价句分为三类:“基于句式义的评价句、基于具体词汇义和抽象关系义的评价句、基于语气义的评价句。”[5]构式“要X有X”则属于基于句式义评价句,具体说来是基于句式义的积极评价句。那么,构式“要X有X”的连用式S的积极评价义(“应有尽有”义)是如何浮现出来的呢?
 
  “要X有X”通常是两个或两个以上连用,构成“要X1有X1,要X2有X2……要Xn有Xn”形式。例如:
 
  (27)从我记事起,母亲就经常讲,三奶奶是一个要嘴有嘴、要心有心、要模样有模样,地里、家里,里里外外拾得起放得下的人。(金后子《社会变革人间万象》)
 
  (28)你们怕什么?只要我一天不下台,这人防就是我的。灯光明亮,要烟有烟,要茶有茶,哪里找去。(李克《拿生命作赌注的人》)
 
  (29)特别是在近三年的抗洪救灾中,该局自觉服从防汛指挥部的统一调度,做到了要人有人、要物有物、要电有电,同时涌现出一批舍小家,顾大家,冒着生命危险抢修复电的好职工。(禹舜《崛起的湘军》)
 
  (30)我看这里比溪口还好,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还有佛门神灵保佑,住在这儿肯定乐趣不少。(王爰飞《张学良幽禁秘史》)
 
  X1、X2、X3……之间是类属关系,构成类属语义场。这里的类属语义场包括自然类属语义场和认知类属语义场。自然类属语义场内各成员在客观上类属同一个上位范畴,如“锅”“碗”“瓢”“盆”“勺”隶属[炊具]语义场;“笔”“墨”“纸”“砚”隶属[文具]语义场。认知类属语义场内各成员在客观上并不隶属同一个上位范畴,而只是由说话人临时把它们范畴化为一个类别。比如,例(28)中“烟”“茶”、例(29)中的“人”“物”“电”、例(30)中的“山”“水”构成的是认知类属义场。因为每组内部成员客观上不属于同类事物。但说话人基于语境信息,在认知上把它们范畴化为同一类别。比如,例(29)中的“人”“物”“电”都属于抗洪救灾活动中需要调度的人或物。
 
  “要X有X”多项连用之所以能表示“应有尽有”义,这是由于说话人采用了“以偏概全”的集合表示法,通过列举集合中的典型元素/成员来标示/代表所有元素。由于受语言使用经济原则的作用,“要X有X”构式通常两项或三项连用,少数情况下也有四项或五项连用的。例如:
 
  (31)细瞧,这五只凤凰要头有头,要嘴有嘴,要尾有尾,要翅膀有翅膀,顺治皇帝满意地表示说:“这些山脉实在出奇得很。(祁人、张文戈、孙伟《清东陵的掌故和传说》)
 
  (32)这宽敞明亮的三间青砖瓦房,要桌子有桌子,要板凳有板凳,要锅有锅,要碗有碗,要瓢有瓢,可就是没个暖身也暖心、知冷又疼热的女人!(刘水《刘水作品精选》)
 
  (33)像这样的人要文凭有文凭、要能力有能力、要经验有经验、要口才有口才、要文章有文章,对市场的理解、对金融的理解也很强,我们要的就是这样一批人。(朱晓明、雷诺《中欧大师课堂辑录》)
 
  (34)这也不得成,那也不得成,越发沉默寡言,惹得老婆也闷闷不乐,老婆忍不住地说,我们要地有地,要房有房,要粮有粮,要银子有银子,要儿女有儿女,还不如人家一个小伙计活得自如。(张政军《常识的歌谣》)
 
  三、构式“要X有X”的历时形成
 
  本节论述构式“要X有X”的历时形成(即“要X有X”的构式化)过程。汪国胜等指出:“在唐宋时期的作品中,‘要X’和‘有X’分属两个独立的句子,且‘有X’实为‘有Y’,‘要X’和‘有Y’是并列关系。‘要’和‘有’分别是两个句子的核心谓语动词。”[6]并举下例:
 
  (35)净能曰:“缘皇帝要雨,何处有馀雨,速令降下。”(《敦煌变文选注·叶净能诗》)
 
  可见,汪国胜等认为构式“要X有X”源于从并列复句蜕化来的双小句结构。但是,我们认为,现代汉语中双小句结构“要X有X”表示假设/条件关系而非并列关系,故而不可能是从并列复句直接蜕变而来。当然,必须指出,假设/条件关系也有可能是从并列关系演变而来。有些语言中,并列关系词发展出了假设关系词的用法,如日语中的助词“と”(读作“to”,犹汉语“的话”)从表示并列关系发展出表示假设/条件关系的用法。
 
  我们的语料调查表明,“要X有X”源于宋代的“N(,)要有便有”2结构(其中,N是名词(短语),作话题主语)。例如:
 
  (36)上蔡言:“鬼神,我要有便有,以天地祖考之类;要无便无,以非其鬼而祭之者。”(《朱子语类·程子门人》)
 
  (37)曰:有鬼神否?……自家要有便有,要无便无,始得。鬼神在虚空中辟塞满,触目皆是,为他是天地间妙用。(谢良佐《上蔡先生语录》上卷)
 
  例(36)中,“鬼神……要有便有”中动词“有”后的宾语“鬼神”因信息传递的需要而被前置,成了话题主语。“鬼神……要有便有”可以还原为“要有鬼神便有鬼神”。例(37)中,“要有便有”中动词“有”后的宾语承前句省略。
 
  降至元代,“N(,)要有便有”的语境变体“要N便有”开始出现。例如:
 
  (38)(正末唱)凭手眼要衣食便有,(禾俫云)哥也。到的那里,你趁些甚么?(《刘千病打独角牛》第一折)
 
  之所以会在“N要有便有”基础上出现“要N便有”结构,是因为受到N去话题化(detopicalized)3和语言经济原则的制约。N的去话题化则使得“N要有便有”变成“要有N便有N”结构。为了表述的简洁,“要有N便有N”里前段、后段实行互补删除,变成“要N便有”。删除策略在理论上有两种:一是前段删除N,后段删除“有”,形成“要有便N”;二是前段删除“有”,后段删除N,形成“要N便有”。由于“便”是副词,其后不能跟宾语,所以,不能采用第一种删除策略来形成“要有便N”,只能采用第二种互补删除策略,生成“要N便有”结构。
 
  到了明代,“要N便有”结构逐渐多起来,并因为状态动词的词汇替换(即“有”被“得”替换)、关联词的词汇替换(即“便”被“就”等替换)、变项的结构套用等原因而出现了变体“要N得N”“要N就有”“要N也有”“要的就有”等结构。例如:
 
  (39)俞良道:“若要我五两银子,你要我性命便有,那得银子还你!我自从门前走过,你家两个着紫衫的邀住我,请我上楼吃酒。我如今没钱,只是死了罢。”(冯梦龙《警世通言》卷六)
 
  (40)今日婆婆见聂氏有些财物,你看他何等趋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除他不开金口,放出屁便是香的。(清溪道人《禅真后史》第十回)
 
  (41)再说白从李同宋纯学,一路上察访才人,真个逢州过府,先有自己的人开张店铺,要银就有,要住就歇,甚觉便当,她晓得陕西一带,李光祖声势张大,不免到陕西看他一遭。(苏庵主人《归莲梦》第四回)
 
  (42)[生笑云]可不道捉贼见赃,窃听人言,赃在那里?[贴]要赃也有,则问你床头绣鞋那里来的?(孟称舜《娇红记》第二十八出)
 
  (43)那呆子走得辛苦,心内沉吟道:“当年行者在日,老和尚要的就有,今日轮到我的身上,诚所谓当家才知柴米价,养子方晓父娘恩,公道没去化处。”(吴承恩《西游记》第二十八回)
 
  (44)今世上有钱的坐在青云里,要官就官,要佛就佛,要人死就死,要人活就活。那没钱的就如坐在牢里,要长不得长,要短不得短,要死不得死,要活不得活。(安遇时《包龙图判百家公案》卷十)
 
  “要N便有”除了出现以上变体外,还发生了以下重大变化:(1)关联词“便/就”消失,形成“要N有N”;(2)出现了“要N有N”对举使用的情况。例如:
 
  (45)两个媳妇起身,要东有东,要西有西,不费一毫手脚,便有七八分得意。(凌濛初《初刻拍案惊奇》卷十六)
 
  在上例中,“要东有东,要西有西”是复合词“东西”被拆开嵌入“要X有X”构式的结果,意思是“要东西有东西”。由于“东西”一词泛指各种事物(包括人),所以,“要东有东,要西有西”意义近于“有什么有什么”。因此,“要N有N”出现了多项连用的情况,从而形成一个有机整体,表示“应有尽有”义,即其形式逐渐定型、意义逐渐凝固。换言之,出现了构式化的趋势,尽管后来发展很缓慢。(3)“要N便有”发生了结构扩张,其中的N开始被V替换,当然替换后填项仍然起指称而非陈述作用。请看:
 
  (46)妇人道:“要打便有,要赏可没有。”(兰陵笑笑生《金瓶梅》第五十回)
 
  到了清代,表示“应有尽有”义较少使用“要X有X”多项连用式,更常采用“要什么有什么”结构,而这里的“什么”虽为疑问代词,但不表示疑问,而表示任指(指称特定集合中的任何一个元素/成员),从而泛指各种具体或抽象的事物。例如:
 
  (47)吃穿倒是无不应心,要什么有什么,我夫妻倒也和美,她待我也不错。(郭小亭《济公全传》第二百零八回)
 
  (48)只要客官住下来,所有一应茶水、面饭、米饭、酒菜,一切都件件精美;小二们包管一呼即至,尊客要什么有什么。(《施公案》第四百二十回)
 
  (49)姨太太屋里伺候的人,有丫头,有老妈,有二爷,有打杂的,要什么有什么。(李宝嘉《官场现形记》第二回)
 
  (50)凤姐儿笑道:“依我说,谁像老祖宗要什么有什么呢?”(曹雪芹《红楼梦》第五十四回)
 
  (51)为什么来的时节,你就说我家房屋洁净,饮食俱全,要什么有什么。(《乾隆巡幸江南记》第五十一回)
 
  (52)大约襄生虽人仕途,也从没经过这样舒服的日子,又妙在要什么有什么,先意承旨的这般有趣。(姬文《市声》第二十六回)
 
  上几例中,疑问代词“什么”不表示疑问,而表示任指。“什么”所指的内容上文可以出现,如例(47)—(49)中,“什么”分别指“吃穿的东西”“茶水、面饭、米饭、酒菜”“老妈、二爷、打杂的”。也可以不出现(即隐于语境),如例(51)(52)。这里的“什么”和“东西”一样都是表示泛指,所以“要什么有什么”并不是构式,而是普通结构。
 
  “要什么有什么”还出现了变体形式“要甚(么)(就)有甚”。例如:
 
  (53)嫣娘说:“要甚么就有甚”。(吴贻棠《风月鉴》第十二回)
 
  这一时期,“要什么有什么”出现了否定形式“要什么没(有)什么”。例如:
 
  (54)偏是这日风色不顺,要红没有红,要六没有六,不上半日,二百三十余两输得干干净净。(李渔《无声戏》第八回)
 
  综上所述,“要N有N”结构的构式化路径如下:(宋代)N(,)要有便有→(元代)要N便有→(明代)要N(就/也)有N→“要N有N”对举使用
 
  到了现代汉语中,构式“要N有N”连用才盛行开来,逐渐发展出“要V有V”连用式、“要A有A”连用式,都表示“应有尽有”义。这样,构式“要X有X”便彻底形成了。“要X有X”是由双小句S1(“要X”)和S2(“有X”)构成的条件/假设关系复句的紧缩形式。即:只要/如果+要X,就+有X??关?联?词?、??标点??缺省???要X有X。
 
  四、结语
 
  构式“要X有X”表示“应有尽有”义。从词法上来看,X可以是名词、动词、形容词。无论X原来是起指称作用的体词性成分,还是起陈述作用的谓词性成分,“要X有X”构式都会通过语义压制而强迫X在该构式中发挥指称功能,因为“要”和“有”都是谓词,要求支配起指称作用的成分。从语义上,由于该构式表示“应有尽有”义,而认知经验告诉我们,好东西人们才希望它应有尽有,所以,该构式的意义具有趋向褒扬的倾向。这一表义取向强迫X必须具有[+褒义]语义特征,贬义词通常不能进入该构式,中性词进入该构式后意义趋向褒扬化。从语用上看,构式“要X有X”通常采用多项连用形式来彰显“应有尽有”义,带有“毫无保留的认同”这种会话含义。“要X有X”多项连用式之所以能表示“应有尽有”义,是因为说话人或作者采用了“以偏概全”的集合表示法,用典型元素X1、X2等来概括整个集合中的所有元素。从填项的音节数上来看,X通常为单音节词、双音节词,少数情况下为三音节词。
 
  构式“要X有X”最早来源于宋代的“N(,)要有便有”结构,构式化路径如下:
 
  [宋代]N(,)要有便有???去话??题化??+同形???成?分?删?除???[元代]要N便有??词?汇??替换???[明代]要N(就/也)有N???关?联?词?缺?省???[明代]要N有N(对举)??词类??扩展???[现代]要N/V/A有N/V/A=“要X有X”。
 
  参考文献
 
  [1] GOLDBERG A E. Constructions:A construction grammar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M]. Chicago:Chicago University Press,19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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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参见张爱玲《现代汉语常用构式的共时与历时互动研究》,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4页。
  2“要有便有”则源于假设复句“若要有(时),便有”。
  3去话题化(detopicalized)指语言单位充当话题功能的丧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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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
原文出处:张爱玲.构式“要X有X”的共时与历时考察[J].新疆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48(02):143-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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