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和丰子恺的漫画思想

　　3.2 鲁迅和丰子恺的漫画思想。

　　在论述民国时期漫画理论的构建时不得不提到其中的主要人物，在这里主要介绍鲁迅和丰子恺。鲁迅在漫画理论方面虽然没有系统的着作，但是作为当时影响力比较大的人物，他的提倡促进了对漫画理论的探讨，而丰子恺作为为数不多的既有漫画创作又有理论着述的漫画大家在当今的漫画界仍然有着很大的影响力。本节将主要论述鲁迅和丰子恺在漫画理论探讨方面所做的贡献。由于鲁迅论述漫画的两篇文章都收集在《小品文和漫画》中，并且鲁迅作为《太白》杂志未署名的编委，从中也可以看出鲁迅对漫画的支持，因而将《小品文和漫画》一并放在这一节作介绍，选取其中一些文章进行论述。《小品文和漫画》中收集了鲁迅的《漫谈漫画》和《漫画而又漫画》，这两篇文章集中体现了鲁迅的漫画思想。

　　3.2.1 鲁迅的漫画思想以及《小品文和漫画》。

　　关于鲁迅在漫画理论建设方面是否起到重要的作用，毕克官、黄远林在《中国漫画史》中说："三十年代以前，我国漫画理论研究只有零星的、个别的进行，在这方面鲁迅是一位先驱者。"而谢其章在其《漫画漫话》中却认为："漫画在没有理论的引导下，在三十年代得到迅猛发展并达到今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只能从当时社会环境中寻找原因，而不能从某个大人物身上找原因找推动力。同样的道理，'小品文'在三十年代也盛行一时，鲁迅对此发表过似乎比漫画更多的言论，那些言论都只代表了一个人的看法观点，而不能归结于成熟的理论思索，更不必牵强地拉出一位'先驱者'来。"笔者认为谢其章的观点有点苛刻。人们不能以现在的眼光去看待过往的历史，谢其章认为当时的左翼思想影响较大，因而才会把鲁迅的作用夸大，笔者则认为正是当时左翼思想的影响，鲁迅才在漫画探讨方面起到了引导作用。鲁迅对漫画的支持还体现在他对于漫画期刊的支持上，他曾在《漫画生活》中发表文章《说'面子'》以及《弄堂生意古今谈》，并且将《漫画生活》寄送给他的日本朋友增田涉，他在附信中说："《漫画生活》是受压迫的杂志，上海除了色情漫画之外，还有这种东西，作为样本呈阅。"至于《漫画生活》之后出版的《漫画与生活》鲁迅也提出了自己的宝贵意见并得到采纳。30 年代以前，鲁迅对漫画的看法也只是零星的，这在毕克官、黄远林着的《中国漫画史》中有详细的论述，不再赘述。以下主要阐述鲁迅对漫画探讨的三个问题：

　　（一）漫画的诚实与夸张。在《漫谈漫画》中，鲁迅主要谈到了关于漫画的两个问题，即漫画的诚实与漫画的夸张，他说："漫画的第一件紧要的事是诚实，要确切的显示了事件或人物的姿态，也就是精神。"同时，作者也给当时的漫画家提出了一个要求，即漫画家在创作时应该坚持从现实中取材，要能突出所要描写的事件或者人物的精神。在谈到夸张问题时，他说："漫画要使人一目了然，所以那最普通的方法是夸张，但又不是胡闹。"这里所谈到的"夸张 "也是在漫画"诚实"的基础上来谈的，他举例说："燕山雪花大如席，是夸张，但燕山究竟有没有雪花，就含着一点诚实在里面，使我们立刻知道燕山原来有这么冷，如果说，广州雪花大如席，那可就变成笑话了。"夸张固然是漫画的表现手法之一，但是夸张也并不能脱离现实而合情合理的存在，要发芽于诚实的内心。鲁迅在谈到夸张的时候还要求漫画家根据不同的表现对象选择不同的夸张的方式。

　　（二）关于中国古代漫画的观点。在《漫谈漫画》中，鲁迅说："漫画是Karikatur 的译名，那'漫',并不是中国旧日的文人学士之所谓'漫题''漫书'的'漫'.当然也可以不假思索，一挥而就的，但因为发芽于诚实的内心，所以那结果也不会仅是嘻皮笑脸。这一种画，在中国的过去的绘画里很少见，'百丑图'或'三十六声粉铎图'庶几近之，可惜的是不过戏文里的丑脚的摹写，罗两峰的'鬼趣图',当不得已时，或者也就算进去罢，但他又太离开了人间。"从以上这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出，关于中国古代有无漫画，鲁迅的观点是否定的，虽然"鬼趣图"可以勉强算为漫画，但是却脱离了现实太远。

　　（三）对漫画界的一点批评。鲁迅在《漫谈漫画》中将欧洲漫画界与中国当时的漫画界相比较："欧洲先前，也并不两样。漫画虽然是暴露，讽刺，甚而至于是攻击的，但因为读者多是上等的雅人，所以漫画家的笔锋的所向，往往只是那些无拳无勇的无告者，用他们的可笑衬出雅人们的完全和高尚来，以分得一枝雪茄的生意。"在这里，作者认为漫画的笔锋应该针对那些对人民进行压迫与剥削的的统治阶级以及黑暗病态的社会，而并不是那些无拳无勇的无告者，因而他说："像西班牙的戈雅和法国的陀密埃那样的漫画家，到底还是不可多得的。"在《漫画而又漫画》中，鲁迅对一些"文艺"刊物上翻印的外国画家格罗斯的漫画有所不满，鲁迅认为格罗斯漫画的特点是"白地黑线",而在翻印时"线条都变了雪白，地子呢，有蓝有红，真是五颜六色，好看得很。"他批评了这些人不懂艺术。

　　鲁迅的这两篇文章都收录在《小品文与漫画》专集中。出版于1935年的《小品文与漫画》是《太白》杂志第一卷的纪念特辑，当中收录了很多名家关于小品文与漫画的文章，代表了当时作家与画家对于小品文和漫画的见解。毕克官、黄远林在《中国漫画史》中说："在了解三十年代漫画理论建树时，陈望道主编的《小品文与漫画》是一本难得的资料。"关于这本书中有关漫画理论的文章，《中国漫画史》中有详细的罗列，此不赘述，仅挑选其中的一些代表之作进行分析。

　　在《小品文与漫画》一书中，黄苗子有《我的漫画理论》一文，他写道："漫画的特长，在于把一个现象用艺术的方法，把它特征化，和夸大地描绘出来。"在这句话中，他点出了漫画的表现手法是艺术的夸张，但是要作好一幅画并没有那么容易，漫画家需要有仔细的观察，要有表现的力量，不能千篇一律的跟风，他说："我以为没有新的动人的表现技巧，只是平淡无奇，或是抄袭剽窃的漫画，还是不画为妙。"⑤仔细的观察也需要漫画家认真的跑到社会上去看，闭门造车是画不出有价值的漫画的，同时他认为一个优秀的漫画家还应该有正确的意识，"因为漫画是有煽动性和刺激性的艺术".

　　黄士英的《漫画概论》一文在规范漫画范围时说："最中肯的漫画的定义结论，就是内容能直觉而与大众日常生活发生关联的；表现的方式不能用任何方法来限止他的范围的，他像脱缰之马，奔放不羁。"作者认为漫画与其他画的不同之处在于表现方法和内容的生活意义，漫画的题材来源于人类日常生活中，漫画家通过夸张、嘲讽等手段把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以及社会生活中的矛盾或抽象或写实的表现出来，表现出自己的一种态度。一个合格的漫画家不仅需要常识与充分的经验，还应当能够敏锐的捕捉到社会上的信息，能够喊出民众所欲喊出的呼声。在漫画与民族性关系的问题上，作者认为漫画的产生与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生活等方面具有连锁性，漫画的风格也往往因为历史、地理等环境的不同而产生不同，一个民族的漫画必然带有其民族与国民的特性与特征。在漫画的民族性这一点上作者的观点是十分先进的。

　　马国亮的《漫画的根本问题》一文认为漫画的根本问题是漫画家学问的修养，他把漫画分为抒情和讽刺两种，他说："抒情的是一首无字的诗，没有超过了做诗的能力是不能创造出好的抒情漫画的。讽刺的画是一篇无字的论文，没有超过了做论文的能力也是难于绘出一幅深刻的讽刺画的。"作者这样的说法更直白的表现出了漫画家修养的重要性。在文章中作者还对当时漫画界千篇一律的以女人的媚眼和大腿为题材提出了批评，认为这也是因为漫画家修养不够，因而观察不到更多的题材，创造不出更好的表现手法。胡风的《略谈小品文与漫画》一文对于漫画的论述比较少，他认为自己不懂漫画，但也针对丰子恺发表的《卖金元宝的祖母》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漫画也是一种认识形式 ,要表现出作者所看到的人间关系，而且是放大地表出他所看到的人间关系。"他认为丰子恺的这幅漫画的内容还不够丰富。这是他从一个文学家的眼光来看待一幅漫画的，作者希望漫画中可以表现出更多内容，也即读者可以从中看出更多的蕴含的意义。

　　3.2.2 丰子恺的漫画思想。

　　丰子恺无疑是民国时期漫画家中极具代表性的一位，他集漫画家，散文家，艺术教育家、翻译家于一身，成就斐然。这里主要系统介绍他早期在创作实践中形成的漫画思想，其漫画理论专着则放在第三章论述。

　　（一）漫画的定义与种类。丰子恺在《谈自己的画》中，曾经有过这么一段话，他说："我对于'漫画'这个名词的定义，实在没有弄清楚：说它是讽刺的画，不尽然；说它是速写的画，又不尽然；说它是黑和白的画，有色彩的也未始不可称为'漫画';说它是小幅的画，小幅的不一定都是'漫画'."在这里作者还没有对漫画的定义有一个清晰的认识。随着他漫画创作水平的不断提高以及漫画实践的需要，他在《漫画艺术欣赏》中对漫画是什么这个问题给出了初步的答案："'漫画'式样很多，定义不一。简单的，小形的，单色的，讽刺的，抒情的，描写的，滑稽的，都是漫画的属性。有一于此，即可称为漫画。有人说，现在漫画初兴，所以有此混乱现象；将来发达起来，一定要规定'漫画'的范围和定义，不致永远如此泛乱。但我以为不规定亦无不可，本来是'漫'的'画',规定了也许反不自然。只要不为无聊的笔墨游戏，而含有一点'人生'的意味，都有存在的价值，都可以称为'漫画'的。"而在《漫画》（1941 年）一文中，丰子恺开始从内容和形式上对绘画进行分类，而在他看来，漫画是注重意义而用简笔者，并且开始给漫画下定义："故漫画的定义，可以加详地说：'漫画是注重意义而有象征、讽刺、记述之用的，用略笔而夸张地描写的一种绘画。'故漫画是含有多量的文学性质的一种绘画。漫画是介于绘画与文学之间的一种艺术。"这可以说是丰子恺在十几年的漫画创作过程中总结出来的经验，略笔和注重意义是他自始至终所关注的核心问题。

　　（二）关于漫画史。关于漫画历史的论述，丰子恺是从世界漫画史的角度来论述的。《谈日本的漫画》一文将西洋漫画与日本漫画进行对比，认为西洋漫画无论如何繁荣都不及日本的漫画富有趣味，主要是因为西洋漫画以绘画为攻击的工具，以讽刺嘲骂为漫画的本能，在争斗的时代被利用成一种工具，并且当时各国的杂志报刊上的漫画也都采取冷嘲热讽的态度，漫画被利用成为一种凶险的武器。他说："这是漫画的暂时的变态，决不是漫画的本色，犹之现今是暂时的非常的时代，决不是人世的常态。漫画的本色如何？这非常复杂，总而言之，与人心的'趣味'相一致。"在他所读过的美术的书籍中，关于漫画的记载，任何一国都不及日本的热闹而花样繁多，在日本，大画家往往就是大漫画家。在《漫画》一文中，丰子恺对于漫画的发展（包括中国古代的漫画、西洋的漫画和日本的漫画），寥寥数笔就概括出了西洋漫画与日本漫画的不同：欧洲以"漫画强于弹丸"为谚，美国人亦有言："漫画以笑语叱咤世间".而日本的竹久梦二"不仅以讽刺为能事，而又以画抒情，故他的作品有类于诗"趣味尤为隽永。中国的古代的即兴画中有漫画的分子，他还指出中国漫画之始实于清末的陈师曾。从丰子恺的这些研究中，人们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漫画创作和漫画观，在很大程度上受了日本漫画的影响。

　　（三）关于漫画创作。关于漫画创作的问题，丰子恺在文章中主要针对两个方面，一是漫画的取材，二是漫画家的修炼。在《谈自己的画》中，丰子恺通过回忆自己作画时的场景来谈论他所理解的儿童漫画。有人批评他的儿童漫画是躲避现实的空想世界，而他却认为这些人是屈服与现实，忘记了人的本性。他的漫画的取材都是来源于生活，来源于人的本性，他说："一则我的画与我的生活相关联，要谈画必须谈生活，谈生活就是谈画。二则我的画既不摹拟甚么八大山人、七大山人的笔法，也不根据甚么立体派、平面派的理论，只是像记账般地用写字的笔来记录平日的感兴而已。"而在《漫画艺术欣赏》和《漫画》中，他主要对漫画家的修炼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在《漫画艺术欣赏》一文中，他对于这个问题论述比较简单，认为漫画学习应该有两方面的练习：一是技术方面的，与普通学画一样；二是思想的修炼，也即一个人的社会经验、对待艺术的眼光以及艺术的悟性等方面的全体修养，而这并不是唾手可得的事情，因而漫画家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在《漫画》一文中他的漫画修养观有了进一步深入，他认为学习漫画，须具备三种修养：即写生画法，简笔画法，与取材用意法。在这一阶段，由于丰子恺对于漫画的内涵有了更深入的理解，因而他对漫画的创作修养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以为在技术修炼方面，想要做成漫画必须学会简笔画法，这样才能抓住事物的特点，易于动人。而他的所谓"取材用意法"则告诉人们，漫画创作的题材应当从社会生活以及漫画家丰富的人生阅历中去挖掘。

　　在《漫画创作二十年》中，丰子恺基于自己各个时期漫画创作的不同风格，将自己的漫画分为古诗词漫画、儿童漫画、社会漫画以及自然漫画等四类。当然，这些变化都是随着社会生活的变化而变化，因而他始终坚持着漫画取材于生活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