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和词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字是词的书写符号,从词中承受着音和义而构成一个形音义的结合体.但由于在古汉语中字和词的关系常常相互对应,且在探索语源问题上,研究同源字也就是研究同源词,二者是等同的关系.[1]站在这个层面上,同源字和同源词是同一概念,以下将统称为同源字.
一般对同源字研究都将目光投向到词的发生关系上,即从发生孳乳的角度探源溯流,理清族属关系.陆宗达、王宁先生从形体关系上根据汉字表意兼标音的特点,将记录同源词的同源字划分为形体无关的同源字、同声符的同源字和同形体的同源字.[2]
我们将前面两种称为异形同源字,而后面一种称为同形同源字.这种分类方法是一种新的尝试,即从字形入手,去认识和把握同源字,这样,同源关系也可以从共时的层面上来探讨了.
一、同形同源字
同形同源字包含着两个层面的意思: 1) 同形字.同形字这个名称是裘锡圭先生提出的,"同形字这个名称是仿照同音字起的.不同的词如果语音相同,就是同音字.不同的词如果字形相同就是同形字".[3]2) 同源字.即同一语源派生出的具有音近义同或音近义通关系的字.
根据这两层含义,可以确定同形同源字具备的特征:1) 同一个形体; 2) 意义相通或者具有某种逻辑关联,但不相同; 3) 声音相近但不同.第二条和第三天特征的"不同"的原因是,如果同一形体,意义相同,声音一致,那么就是这个字所代表的词的不同的义项了,而不能算作是不同的词或者字.例如"朝",读"zháo"时为其本义,即"旦也"."按照古代的礼俗,臣于君、子于父母等都要在早晨拜见,因而'朝'引申出'晨见'这一意义","又引申为君主接见朝见或者处理政事的地方,再进一步引申为一代君主统治的时期或同一血统所在君主统治的整个时期"."zhāo"( 陟遥切) 和"cháo"( 直遥切) 二音不同,但韵母声调( 反切下字) 相同,声母发音部位也相同,二者是同形同源字的关系.再例"被",本义为"被子"、"寝衣",引申为动词"蒙受"、"遭受"义,再虚化为介词,表"被动"、"遭受",但其读音上并无区别,所以不属于同形同源字,只能看做是不同的义项( 《现代汉语词典》第 6 版也是这样处理) .
二、多音字
对于多音字,《现代汉语词典》的定义为: "不止一个读音的字".[5]严格说来,应该是同一个形体,存在着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读音的字,叫做多音字.多音字从来源上着眼可以分为 6 ~8 类不等,如刘春丽分为 6 类,[6]季素彩、张德继分为 8 类.[7]然而多音分化是由于词的数量的增加,在保证不增加新形体的情况下的一种产物.如果将多音字置于发生学角度来观察,那么同样,可以将多音字分为同源多音字和异源多音字.
同源多音字是指本音的字与变音的字具有某种意义上的关联,即在产生了一定数量的新词后,为了表示新的意义,表示新词与旧词的差别,在就字的基础上,不改变其形体,改变其读音,派生出多音字.例如,"长"有两音,"cháng"( 直良切) 和"zhāng"( 知丈切) ,分别表示"久远也"和"滋长"、"长幼"的"长"的读音,而"久远"和"长幼"这两个词的意义之间是有联系的,"久远"是本义,"长幼"是引申义.再例,"传".表"驿马"、"传舍"读"zhuān"( 直恋切) ,后"凡辗转引申之称皆曰传",即"直峦切",读"chuán".这也说明,多音关系中也是具备着意义上的联系.
而异源多音字则是指代表新词的字和代表旧词的字之间并不存在意义和逻辑关联.如"般",读音"bān"和"bō",读"bō"为梵语对音,意义之间没有关联.又如"隽",有"juàn"和"jùn"二读.读"juàn"为"鸟身上的肉",引申为"味道很好",而"jùn"读是借用"俊"的读音而形成的多音,表"貌美"义,二者没有关联.
三、同形同源字和多音字的关系
根据上述对同源字和多音字的分类,我们可以观察其小类之间在音、形、义要素中的关系.如下表: ( 注: 表中符号"+ "表示相同或者相近; "- "表示相异; "± "表示或同或异)
上表所示,同形同源字的读音不相同,同一形体,意义相近,这和同源多音字的特征完全一致,故而曾晓洁、刘斌提出了同形同源字与多音字之间存在这很大的关联基础,在考察其关系后,认为"并非所有的多音字都是同形同源词","所有的同形同源词都是多音字".[8]
由于同形同源关系需要依靠多音来区别,故而"并非所有的多音字都是同形同源词","所有的同形同源字都是多音字"这个结论从理论上来说是没有问题的.多音字是是否为同形同源字主要是考察处于多音关系的各个字的意义之间有无联系,同形同源关系的确立主要是字的多音,而二者的发生交集的源头就是意义的引申.由意义引申而产生的多音字就是同形同源字.
但需要注意两个问题:
1. 同形同源关系是一种变动的关系
同形同源关系以多音关系为标准,多音关系消失,同形同源关系也就消失.而语音系统是一个变动的系统,"字有更革,音有转移",由于全浊声母如"并、奉、定、从"的清化、入声韵"- p、- t、- k"尾的消失、平声调分阴阳二类、入声调派入其他四声等等诸要素的变化,有些在古代属于同一读音的字到了现代变成不同音,而不同音的字又变成了同音.如"断",都管切,又徒管切,二者清浊对立,清声母表示及物动词,浊声母表示不及物动词; 又如"败","凡物不自败而败之,则北迈切.物自毁坏,则薄迈切".清声母表示主动关系,浊声母表示被动关系."断"和"败"在古代属于同形同源的范畴,但由于浊声母的清化,这种依靠多音关系的同源关系也不复存在,即"断"和"败"在现代汉语中不属于同形同源范畴了.由于语音的易变动性,同形同源关系也处于一种不稳定的易变状态.
2. 同源孳乳过程具有层次性
由于同形同源关系是一种变动的关系,所以在同源分化阶段必然会有层次.由根词开始,首先是新意义的出现,而后产生词义的引申,造成读音相异的状况,这是属于同形同源关系的阶段.一旦出现新造的字形来分担该词中的某一义项和某一读音,就是异形同源关系的阶段了.例如"见",在"看见"义上通常读"jiàn"( 以今音的标准来表音) ,而当其引申为"出现"、"使…谒见"的含义时,读音为"xiàn".这个阶段我们可以称"见"就是同形同源字.而后,"现"的产生分担了"出现"含义,"见"和"现"形成古今字或分化字,变成异形同源字.由此,多音关系的终结,同形同源关系也终结.
我们可以用下图来表示这种同源分化的过程.
在异形同源字产生之后,这种变化并不会终结,而会循环往复,不断的孳乳引申出新的字形.例如"阵"字是"陈"字产生之后,由"陈"分化而来.行阵的"陈"来源于陈列的"陈".从这个角度讲,"陈"是同形同源字,当"阵"字产生之后,"陈""阵"二字异形同源.但"阵"字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分化孳乳,由"行阵"继续引申为"行阵之所阵地",若其语音变异,那么则又会形成新的同形同源关系,如此循环往复,推动语言的发展.
综上所述,在讨论同形同源与多音关系的时候,必须要存在着以下认识: 1) 同源字是历时的归纳,多音字是共时的总结,二者之间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但不能等同.同源字和多音字之所以能够有共同的交集,是由于词义的发展和引申; 2) 同义多音字都是同形同源关系,而同形同源字都属于多音关系; 3) 在同源关系的链条中,同形同源关系是属于同源发展的第二阶段,其主要的标准就是多音.
【参 考 文 献 】
[1]王宁. 谈形训与声训---兼谈字与词、义与训在实践中的区分[J]. 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89( 4) .
[2]陆宗达,王宁. 训诂与训诂学[M]. 山西教育出版社,1994.
[3]裘锡圭. 文字学概要[M]. 商务印书馆,1988.
[4]许嘉璐. 古代汉语( 上) [M]. 高等教育出版社,1992.
[5]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 现代汉语词典( 第六版)[M]. 商务印书馆,2012.
[6]刘春丽. 汉语多音字研究[D]. 黑龙江大学,2005.
[7]季素彩,张德继. 汉语多音字的成因[J]. 汉字文化,2000( 3) .
[8]曾晓洁,刘斌. 多音字与同形同源词关系探微[J].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学报,2011( 1)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