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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化书写在小说《呼兰河传》中的体现

来源:宝鸡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作者:田语
发布于:2021-11-09 共7830字

  摘    要: 《呼兰河传》具有不同于传统小说的特色。由于“萧红体”所倚重的细节渲染、诗性表达,小说用支离破碎的场景碎片、沉重的故事碎片、复杂的情绪碎片搭建了愚昧落后的小城,为进一步解读提供了可能。整体而观,这是一部结构松散、等待阅读勾连的小说,而碎片化书写是该文本的典型特征。相较于故事性经营,碎片化结构特征及细节渲染、诗性表达能将抒情传统在文本叙事中极致发挥。同时,经由碎片化的写作方法,萧红成功搭建了呼兰县城的整体形象,并抒发了浓郁的黍离之思,对旧制度下的沉疴宿疾进行了揭示、批判,对基于弱势群体的生命灾难给予了悲悯与同情。

  关键词 :     萧红;《呼兰河传》; 碎片化书写;

  Abstract: Due to the detailed rendering and poetic expression that the so-called “Xiao Hong Style” relies on, Biography of the Hulan River has characteristics different from traditional novels. Xiao Hong used fragmented scene fragments, story fragments, and complex emotional fragments to build an ignorant and backward town, which provided readers with the possibility of further interpretation. Overall, it is a novel with a loose structure, waiting to be read and interpreted, and the fragmented writing is a typical feature of the text. Compared with traditional narrative, fragmented structural features, detailed rendering, and poetic expression can bring lyrical tradition into full play in text narration. At the same time, through the fragmented writing method, Xiao Hong successfully built the overall image of Hulan County, and expressed her deep grief of dissociation, revealed and criticized the chronic diseases under the old system, and gave sympathy to the miseries of peoples from the vulnerable group.

  Keyword: Xiao Hong; Biography of the Hulan River; fragmented writing;

  萧红生逢乱世,生命短暂如夏花,却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中国现代作家中,萧红是最有才华亦最为不幸的女性之一,一生颠沛流离,死于兵荒马乱,黄庐隐、张爱玲的经历恐怕也难以和她相比。”[1]她的巅峰之作《呼兰河传》起笔至杀青耗时三年,其间履痕遍及武汉、山西、陕西、香港等地。由于战争、颠沛流离、情感失意、长期的病痛折磨及长篇小说的冗长篇幅等诸多因素所限,她的写作过程时断时续,这就注定了小说的碎片化结构特征。

  一、支离破碎的场景碎片

  作为小说人物的舞台和故事的发生地,《呼兰河传》的场景因为萧红散文式的散漫笔调,呈现出一种支离破碎的特征。本文先行解构、探微场景碎片。

  (一)用场景碎片搭建小城框架

  萧红开篇用场景碎片搭建小城框架,搭建地理意义上的框架:十字街、东二道街、西二道街、若干小胡同;搭建市井商贩常态生活框架:包括赶车的、卖豆腐的、卖馒头麻花的、卖凉粉的、打着拨浪鼓的货郎、卖瓦盆的、拣绳头的;搭建小城精神生活框架:跳大神、放河灯、野台子戏、四月十八娘娘庙大会等盛况。从表象看,兼具诗人、画家气质的萧红偏倚营造零零碎碎的散文氛围,淡漠了小说属性,但是小城框架的搭建却拢合了文本故事。鲁迅在谈及萧红作品时,曾提及“越轨的笔致”[2](P1),殊为贴切,可视为萧红别具一格文风之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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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用场景碎片涂抹冷暖色调

  解构、探微场景碎片,还需提及大泥坑、鬼神信仰、火烧云、后花园等场景碎片。首先是冷色调的场景碎片,大泥坑仿佛是滑稽人生的舞台,隔三差五制造点动静,吞没行人牲口。为什么不填平以绝后患?杨迎平的看戏、演戏之说可用于解析:“中国人把看戏作为人生的乐趣,呼兰河人更有演戏的本能,萧红关注着呼兰河这个大戏台,进而展示整个民族的喜剧、悲剧、闹剧与讽刺剧。”[3]作者自己的分析更其全面:“第一条,常常抬车抬马,淹鸡淹鸭,闹得非常热闹,可使居民说长道短,得以消遣。第二条就是这猪肉的问题了,若没有这泥坑子,可怎么吃猪肉呢?吃是可以吃的,但是可怎么说法呢?真正说是吃的瘟猪肉,岂不太不讲卫生了吗?有这泥坑子可就好办,可以使瘟猪肉变成淹猪,居民买起肉来,第一经济,第二也不算什么不卫生。”[4](P14)萧红以不着痕迹的冷幽默甚或反讽刻画了闭塞小城里冷漠、麻木、愚昧的看客。大泥坑作为隐喻和意象,也呼应了后续出场的与看客相关的一系列故事碎片,如小团圆媳妇、有二伯、冯歪嘴子等人的故事碎片。鬼神信仰场景碎片主要有:跳大神、放河灯、野台子戏、四月十八娘娘庙大会。这些都是“为着神鬼,而不是为着人的”[4](P57)。鬼神信仰影响了呼兰人的认知和生活方式,比如跳大神,只要请神的鼓打起来,左邻右舍争抢着去看热闹。让人惊讶的是竟有拉着孩子、抱着孩子哭天叫地地从墙头上跳进别人家院子去看热闹的,这是何等的奇观?一方面是不顾一切看热闹,一方面是保持疏离、冷漠,这样的看客是会间接杀人的,后续文本中老胡家跳大神为小团圆媳妇治病,竟至酿就悲剧便是实例。与鬼神信仰相关的场景碎片还有:扎彩铺子里的冥界场景;大泥坑掉下一个小孩,因是农业学校校长的公子,看客们便纷议是小孩父亲造的孽,把学校建在龙王庙里不说,还在课堂上妄说没有龙王,显然是惹恼了龙王;卖豆芽菜的王寡妇,在自己的房脊上插了个杆子并挑个破筐。她的罪过估计是把杆子插高了,“差不多和龙王庙的铁马铃子一般高了。来了风,庙上的铃子格棱格棱地响。王寡妇的破筐子虽是它不会响,但是它也会东摇西摆地作着态。”[4](P15)一年夏天,她的独子掉河里淹死了。文本虽未点明其中的因果关系,但却予人以鬼神信仰方面的想象空间。

  其次是暖色调的场景碎片。火烧云、后花园场景碎片是作者记忆中美好又转瞬即逝的生命体验。萧红笔下的火烧云,如诗如画,将抒情传统发挥到了极致。如此用笔,对于一个逃荒“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4](P217)的人来说,是生命晚境的绝唱。藉由童年的火烧云,萧红将不能释怀的对大自然的炽爱、入骨的乡愁形诸文字,最终以有温度的书写回归故乡:

  晚饭一过,火烧云就上来了。照得小孩子的脸是红的。把大白狗变成红色的狗了。红公鸡就变成金色的了。黑母鸡变成紫檀色的了。喂猪的老头子,往墙根上靠,他笑盈盈地看着他的两匹小白猪,变成小金猪了,他刚想说:“他妈的,你们也变了……”他的旁边走来了一个乘凉的人,那人说:“你老人家必要高寿,你老是金胡子了。”[4](P31)

  她描摹火烧云的诸般变化,马走了,来了大狗及好几条小狗仔,狗走了,又来了娘娘庙前的大狮子、猴子,最后“一时恍恍惚惚的,满天空里又像这个,又像那个,其实是什么也不像,什么也没有了。”[4](P32)这里火烧云可视作生命中所有美好的瞬间:即便美好,终究虚幻。另一个暖色调场景碎片即满溢祖父之爱和自然之美的后花园,也即“我”和祖父惯常的活动区域。活动内容不外乎栽花、拔草、下种、收菜。后花园中所有的动植物,比如花、鸟、虫、蔬菜全都自由自在:

  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黄花就开一个黄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他。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他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4](P67)

  但是“一年当中,倒有四个月飘着白雪。”[5](P141)除了短暂的夏季,其他几个季节“我家的院子是荒凉的”“秋雨过后这花园就开始凋零了”。及待大雪封住后花园,“我”的乐趣转移到了储藏室,天天从里面倒腾陈年旧物:花丝线、香荷包、绣花领子……“于是我家里久不见天日的东西,经我这一搬弄,才得以见了天日。于是坏的坏,扔的扔,也就都从此消灭了。”[4](P81)这又是一个短暂虚幻的场景碎片。在“我”的意识里,后花园会被冰雪封住,储藏室的东西会倒腾完,疼爱自己的祖父也会离去,世上的一切尽皆幻梦。最终暖色调场景碎片也演化为与冷色调场景碎片一致的、统领文本的悲凉、压抑的情绪主体。

  二、沉重的故事碎片

  《呼兰河传》五、六、七三个章节,以沉重的故事碎片塑成小城血肉。这三个章节是文本中最具小说特质的章节,至此小城叙事落点到了小团圆媳妇、有二伯、冯歪嘴子身上。第五章小团圆媳妇故事的重要程度,从统计数字可窥一斑,以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呼兰河传》为例:全书七章,凡218页,仅第五章47个页码,占比达21.55%,无疑是文本中最长的章节。仅以篇幅计,也是文本中最重要的章节。第六、第七两章分别是有二伯、冯歪嘴子的故事。三个故事碎片自成一脉,彼此似无瓜葛。萧红为何如此用笔?难道只是在写三个独立成篇的短篇小说?答案是否定的。三个故事碎片有内在联系,其整体构思指向了对现实的揭示和批判。

  (一)小团圆媳妇的故事碎片

  在《呼兰河传》里,经第四章末铺垫,读者对“我”家院子里的租户老胡家的初步认知是“家风是干净利落,为人谨慎,兄友弟恭,父慈子爱”[4](P106)。邻居们说:

  老胡家人旺,将来财也旺,天时、地利、人和,最要紧的还是人和。人和了,天时不好也好了,地利不利也利了。将来看着吧,今天人家赶大车的,再过五年看,不是二等户,也是三等户。[4](P108)

  这样好口碑的人家,小团圆媳妇过门后,竟至丢了12岁的性命。导致悲剧的第一个原因是她不像小团圆媳妇,这从扒墙头说话的周三奶奶和杨老太太口中可知一二:做媳妇没有做媳妇的规矩,见人不知道害羞,头一天来婆家,吃饭就吃了三碗。两老太太扒墙头飞短流长的场景有些眼熟,颇似第二章中的一个场景:为看热闹,抱着孩子的女人哭天抢地地从墙头上跳到人家院子里。看热闹到这份上,不得不说既滑稽又悲哀。导致悲剧的第二个原因是小团圆媳妇的婆婆想让她像一个团圆媳妇,为此必须天天狠打,吊起来打,用烧红的烙铁烙,用手拧大腿。邻居们不仅不劝阻,还推波助澜:“早就该打的,哪有那样的团圆媳妇,一点也不害羞,坐在那儿坐得笔直,走起路来,走得风快。”[4](P119)从夏天打到冬天,终于打出了问题。老胡家为了给她治病,请神跳了整个冬天,但病情愈重。邻居们,包括周三奶奶、杨老太太,几乎所有以前喊打的人这时候给我们展示了人性中善的一面,东家西家找来各种奇奇怪怪的民间偏方,均不济。愚昧的婆婆只好请江湖郎中给小团圆媳妇抽帖治病,心痛不已地送上可以买一大堆豆腐的五十吊钱。即便这样,小团圆媳妇的病还是未见好转,复又跳神,并且当众给小团圆媳妇洗澡。这一幕最触目惊心:强行撕掉她的衣服,按在大缸里,用滚烫的开水当头浇下,一晚浇三次,浇一次昏一次。其间围观的邻居们不仅看热闹,还助纣为虐,竟一起动手制服乱蹦乱跳的小团圆媳妇。经此折腾,小团圆媳妇很快一命归西。作者借此沉重的故事鞭挞了旧制度下丑陋的人性,控诉了封建迷信对女性的摧残,表达了对小团圆媳妇无力抗争之死的同情与悲悯。葛浩文评论道:“在《呼兰河传》中描写极端惨无人道虐待团圆媳妇的一段,可算是她作品中最强有力的控诉。”[6](P215)

  (二)有二伯的故事碎片

  第六章正式出场的有二伯,“形式上是家人,实际上是一个不挂名的长工。”[7](P51)本章用14个小节刻画了处于阶级最底层、赤贫无靠的有二伯。叙述手法沿用了萧红惯用的散漫笔调,零零碎碎地讲述有二伯的日常,如第四节,只有这一句:“还有,有二伯不吃羊肉。”[4](P184) 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情节,都是些生活中的琐事。透过文字,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可怜可叹、行为古怪、爱占小便宜,甚至有小偷小摸习性的有二伯。很难界定他的人格属性,似乎所有人都不喜欢他。邻家小孩对他百般戏弄,老厨子对他冷嘲热讽,60多岁了,还常常遭到30多岁的地主毒打。萧红作为地主的女儿,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有二伯的关注和同情。据他的弟弟张秀琢回忆,有二伯确有其人:“姐姐关心这位老人,帮助他缝补破旧的衣物,送给他吃的东西,有时背着家人把落花生、冻梨送给有二伯。姐姐离家后,还打听这位老人的情况,惦念着有二伯。”[7](P50)两相对比,同为弱势群体的邻居们对一个可怜老人的态度,除了充当看客角色,就是极尽嘲弄。甚至于他无声的抗议“跳井”之举,也被编进了顺口溜“有二伯跳井,没那么回事。”“有二伯上吊,白吓唬人。”落后的小城,呈现了人性的冷漠,人心的薄凉。

  (三)冯歪嘴子的故事碎片

  冯歪嘴子是一个不屈从逆境的人。茅盾曾评论:“磨官冯歪嘴子是他们中间生命力最强的一个——强的使人不禁想赞美他。”[8](P9)葛浩文则进一步评论:“此故事是该书黑暗中的一线光明”[6](P190)。冯歪嘴子是个磨官,秋天黏米下来的时候,也去搞搞零售,推着独轮车去街上卖黏糕。他脾气温和,待人厚道,看见孩子,会切下一块黏糕递过去,与街坊邻居相处极好。但是“他的短暂而幸福的婚姻使邻人们既羡且妒。后其爱妻因生老二难产去世,给予那些邻人幸灾乐祸的机会。而冯歪嘴子拒受那些人的激怒恐吓,终以坚毅的精神克服困难。”[6](P190)追求恋爱婚姻自由原本是个体体验,但爱看热闹、嚼舌根的邻居们对冯歪嘴子与王大姑娘的自由恋爱及生子冷嘲热讽,不仅编排王大姑娘的负面新闻,而且竟于雪夜里躲在冯歪嘴子家的窗下偷听。有人看到冯歪嘴子家炕上有一段绳头,看到他在街上买了一把家常切菜刀,便臆测他会自杀,一时间包括老太太、抱着小孩的人在内的所有的邻居都跑去看热闹。冯歪嘴子没有自杀,在邻居的嘲笑声中,他的老婆生下第二个孩子后死了。邻居们这下幸灾乐祸了,觉得他的孩子非死不可,不死不可能,等着看热闹。但是他的孩子活得好好的,为了孩子,在命运的重压下,冯歪嘴子展示了生命的尊严和韧性。他的生命卑微渺小,可他勇于担当,为自己两个幼小的孩子奋力挣扎,并在孩子们逐渐成长过程中欢天喜地,这让邻居们失望,大感意外。此章进一步揭示了人性弱点,批判和讽刺了糊涂的看客。

  三、复杂的情绪碎片

  值得一提的是情绪碎片在整个叙述框架中的不时流淌。如由氤氲着巫风巫雨的跳大神场景碎片生发出这样的感慨:“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人生为了什么,才有这样凄凉的夜。”[4](P39-40)由放河灯场景碎片生发出“内心里无由地来了空虚”[4](P43),如果读者了解萧红的身世,就可以感觉到这些伤感无助的情绪碎片和站在宏观视野中发出的天问是带有其悲凉处境印记的。

  赵园评论萧红作品时曾说:“在中国现代作家中,萧红也许比别人更接近哲学”[9](P244),相近的观点还有:“我认为,像萧红这种慧根深厚而又命途多舛的女性是最容易接近宗教体验的。”[10](P65)或可作为前述情绪碎片的一种解读。而这一句:“那鼓声就好像故意招惹那般不幸的人,打得有急有慢,好像一个迷路的人在夜里诉说着他的迷惘,又好像不幸的老人在回想着他幸福的短短的幼年。又好像慈爱的母亲送着他的儿子远行。又好像是生离死别,万分的难舍”[4](P40)。这哀怨的句子已经不是在写跳大神了,而是看尽人间白眼、在枪炮声中滞留香港、贫病交加的萧红的心声。

  “刮风和下雨,这院子是很荒凉的了。”“我家是荒凉的。”“我家的院子是很荒凉的。”也不仅仅是简单的陈述句,其中的复杂情绪碎片尽在“荒凉”两字中释放,进而覆盖了整个文本,生发出无尽荒凉:人心是荒凉的,场景碎片是荒凉的,故事碎片是荒凉的,整个小城更是荒凉的。

  四、碎片化结构特征对读者阅读及文本表达效果的影响补缀

  本文在前述解构和探微场景碎片、故事碎片、情绪碎片时,就碎片化结构特征对读者阅读及文本表达效果的影响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剖析,现略作补缀。《呼兰河传》人物众多,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熙来攘往,有看客、有商贩、还有“我”、祖父、小团圆媳妇、有二伯、冯歪嘴子。究竟谁是书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灵魂人物?是为着生活在大雪中狂奔,冻裂了手背,依旧不愿回家的商贩?是众看客?是几个主人公?都不是。若无阅读勾连,通篇是平行的故事,平行的人物。这自然令人困惑不解,作为偏倚抒情的长篇自传体小说,作者视点如此发散,读者当以怎样的阅读姿态走进呼兰河的世界?以笔者浅见,揭开小城人物密码,非单个人物可行,须以宏观视角将小城人物碎片聚拢一处。只有这样,视野里才会呈现出一幅小城众人物的浮雕群像。

  文本中同样令读者产生阅读困惑的还是要提及场景碎片、故事碎片、情绪碎片。《呼兰河传》剑走偏锋,以散文笔法营造诸多场景碎片,呈现给读者支离破碎的场景,故事碎片则各自为政,东鳞西爪,令读者找不到一条可以勾连彼此的线索。“萧红的小说在 20世纪 30年代一出现就引起了人们的争论,争论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萧红小说的行文采取了当时文艺创作中十分罕见的散点透视的方法,整个小说没有中心线索与因果链链接明显的内容结构和错综纠葛的人物关系,也没有当时主流现实主义艺术规范中那种常见的高潮迭起的价值冲突,而只是一种故乡记忆的流露和自我经验的编排。此种不拘常例的叙事风格在当时被视为是布局谋篇不甚成熟和行文冗赘的表现。”[11]复杂的情绪碎片更让无法沉潜的读者茫然无措。坦率地说,在这个浅阅读时代,有相当一部分读者没有耐心从头至尾读完此书。也有一部分读者醉心于萧红式的独特文风,从中领略细腻感受。所有这些都制约了对文本的精确解读。加之萧红是情绪色彩浓郁的女作家,她的审美视角感性随性,即便是小说叙事,也会更多的选择诗意的表达,并且在创作过程中,由于情感和抒情的需要,笔端会偏离主旨而随性游走,偶尔还走得颇远。如此更让读者一头雾水,不知作家在写什么,想表现什么。在这个问题上,笔者认同葛浩文的观点:“这小说是整个呼兰河县城的写照,呼兰县城才是全书的主角。”[4](P191)循着这个思路读下去,遂一通百通,原来场景碎片、故事碎片、情绪碎片等诸多碎片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共同搭建呼兰小城。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法国作家帕特里克·莫迪亚诺认为,小说家的使命是拾起历史的碎片、断裂的痕迹、稍纵即逝的且几乎不可捉摸的人类命运。[12]萧红藉由《呼兰河传》拾起故乡的碎片记忆,以场景碎片、故事碎片、情绪碎片为构架搭建呼兰小城,抒发了浓郁的黍离之思,对旧制度下的沉疴宿疾进行了揭示、批判,对基于弱势群体的生命灾难给予悲悯与同情。文本中的呼兰小城是一座触目惊心的苦难碎片集合的病态小城,是一座荒凉之城。在那里人性复杂,人心荒凉,人物命途多舛。所有的人物难逃悲剧命运,所有的碎片故事让人唏嘘感叹;在那里穷人看穷人的热闹,穷人希望穷人倒霉,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哀其不幸,痛定思痛,萧红以女性的爱与包容给故乡带来一抹暖色,使读者看到愚昧与精神病态之后也有善良、朴实、隐忍,冷酷中忽现温情,绝望中萌发生机,决绝中抵达温暖。从这个角度看,萧红书写了超乎常态的、最具复杂意义的乡愁。

  参考文献

  [1]张志忠一-生都在逃亡--读季红真 《萧红传》兼谈萧红研究[J]当代作家评论, 2001(05):90.

  [2]王观泉.怀念萧红[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1984.

  [3]杨迎平.论萧红小说的写意剧特质[J]文学评论, 2012(05):122.

  [4]萧红呼兰河传[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1979.

  [5]萧红永久的憧憬和追求[M]/怀念萧红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

  [6]葛浩文萧红评传[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 2019.

  [7]张秀琢重读《呼兰河传》回忆姐姐萧红[M]/王观泉怀念萧红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

  [8]茅盾呼兰河传序[M]/萧红呼兰河传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1979.

  [9]赵园.论小说十家[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 1987.

  [10]谭桂林.论萧红创作中的童年母题[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4(04):57-76.

  [11]张丛嗥谈萧红的文学史价值一-为萧红诞辰百年而作[J] 学习与探索, 2011(03):217.

  [12]帕特里克莫迪亚诺莫迪亚诺2014年诺贝尔文学奖演讲稿[J].万之,译.东吴学术, 2015(04):73.


作者单位:陕西省社科院历史与文化研究所
原文出处:田语.萧红《呼兰河传》碎片化书写解构与探微[J].宝鸡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41(05):4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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