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商业美术字的兴起与发展
短暂38年的中华民国统治时期——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期间,我国经历了列强入侵、辛亥革命、北洋军阀割据、五四运动、共产党成立和国共合作共同抗日等重大事件,社会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等方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民国是一个新旧并进,激进与保守、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相碰撞的时期,许多知识分子、设计者受到西方设计思潮的影响,曾留学日本或欧美。尽管是一个动荡的年代,艺术工作者从未放弃过对艺术的研究和革新,与政体、法制、教育改革一样,他们开始探索中国近现代的艺术设计之路何去何从,分析中西方文化的优劣性,结合当时国情进行了大量的尝试和创新。政治动荡,经济发展,新文化传播等因素都促使了商业美术字的兴起和发展,并在20世纪20年代一40年代期间达到了辉煌高峰。
2.1兴起原因
2.1.1社会环境
民国时期是个大乱而非大治的年代,社会环境复杂、民心惶惑。中国正处于新旧交替的过渡期,主要分为三个时期:辛亥革命胜利一新政府建立时期;袁世凯统治一帝制复辟时期;北洋军阀一地方割据时期。辛亥革命的胜利结束了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建立全新的民国政府。由于新生政府过于理想主义,无力掌握大局,无法安顿民心,也不知未来走向何处。袁世凯上台统治后,人们渴望民主共和,意识到中国要想稳定富强就要走新路,而中央领导人却独大权恢复帝制。袁世凯死后是中国进入北洋军阀专制时期,群龙无首的北洋集团开始分裂,地方内陆派系纷争四起,人口被迫迀往沿海城市躲避战乱,从而给沿海地区的商业发展带来了机遇。
2.1.2商业环境
由于晚清政府签订的种种不平等条约,中国被迫开放了上海、宁波、广州等口岸通商,西方列强来华办洋行,划区立法,经商盈利。口岸贸易方式从封建统治时期的朝贡贸易向条约贸易转变,以中英贸易总值为例,中英贸易在1850年一 1856年间从2574万银元上涨到4687万银元。开放口岸的经济迅速发展起来。西方列强忙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无暇应对中国,中国本土工商业迎来了喘息翻身的时机,北洋政府颁布许多保护民族工业的政策,解除了工商业的种种束缚,扶持民族工商业。受到西方列强保护的上海并未受到战争的影响,这些租界地区为前来避难的家底殷实的人或知识分子创造了一个安全和谐的环境,他们寻求庇护的同时带来了大量的资本和消费力,促使上海经济发展较快于内陆。“根据上海民族工业中棉纺织、缥丝、毛纺织、面粉、卷烟、造纸、火柴、制药、机器、电力等10个行业产值统计,1925年总产值达2. 21亿元,比1911年增长了 3倍多,年平均增长率为10. 6%。” [1]资本愈集中,商业愈发达,分工愈细密,一时上海的百货林立,商店汇集,商家利用宣传广告、橱窗陈列、柜台装饰等手段来吸引大众消费。因此产品的商标、包装、广告、宣传画的需求也随之而来。广告宣传的手法与手段更是千招百式,1909年华成公司贴于墙面的香烟广告经常被英美烟公司一连数十张的广告糊没[2]。与洋商洋货广告相比,国货广告常常处于劣势。洋公司与本土公司的相互竞争推动商业美术的发展,本土工商业也想方设法的推广宣传,这为设计者提供了学习模仿,大胆创新的机会。
2.1.3文化环境
由于民国初年南北政治上的对立,北方宣扬帝制复辟,逐渐形成保守派,南方宣扬民主共和,则是开放的象征。上海作为西方列强统治时期发展起来的新兴都市,逐渐形成稳定而开放的社会格局,涵养了中国近代历史上结构、内涵最为丰富复杂的文化人群体,既是旧式文人云集之地,也是中国新型知识分子理想的聚集之地。粗略估计,至1903年,上海至少汇集了 3000名拥有一定新思想、新观念的知识分子[3]。这些知识分子意识到现代文明的优势是明显的,带领人们开始效法、学习、融合西方带来的先进思潮和技术。20世纪20-30年代是中西文化交流频繁的关键时期。中国知识分子向西方学习的例子:1918年陈之佛作为东渡日本留学的第一人,带回当时最新的知识和资讯;1924年邵询美留学英国;1932年张光宇提倡现代设计,介绍包豪斯,从他主编《近代工艺美术》得以体现;鲁迅大力推广构成主义。
新艺术运动、构成主义等西方艺术思潮传入中国,中国世界各地文化人士纷纷来华交流,例如1920年罗素访华,1935年墨西哥漫画家珂弗罗皮斯访华,与张光宇学术交流。这些中西文化交流与碰撞的产物文学、艺术、设计呈现出兼收并蓄之态。1915年《新青年》创刊后发起新文化运动,中国期刊史开启现代历程。期刊与杂志作为最新资讯、艺术见解、马克思主义新思潮、舆论发表的载体,受众群体之广,传播速度之快,发展之迅猛。上海不仅是人才云云的聚集地,更成为中国发行期刊画报的大本营。仅1919年和1920年两年间,创办的期刊就近100种,从1921年到1927年春,全国各类型的期刊共达500多种,超过此前历史上各个时期所出版主要期刊的总和[4]。据《万象》杂志主编平襟亚回忆,民国之初“举办一种刊物,非常容易,一、不须登记;二、纸张印刷价廉;三、邮递利便,全国畅通;四、征稿不难,酬报菲薄。” [5]因而吸引了大批文艺有识之士投身于出版业。1833年到辛亥革命的80年间,我国期刊仅出版200种左右。但从1919年到1927年间,全国共出版期刊有526种,到1936年已达到1217种[6]。上海商务印书馆一家就出版了 4938种图书,占全国的52%,另外两家上海出版社:中华书局和世界书局共占19%。[7]出版业呈现出空前的发展态势。五四运动后,出版物正式迎来的新高潮,出版数量之多,内容丰富,封面设计纷繁多样,字体作为封面中的重要元素之一,也呈现出百花齐放之态。
2.2商业美术字的发展历程
民国早期的印刷字体由于印刷技术有限,最常见的字体只有楷体和宋体,唐楷在印刷出版物中继续延续自身的雅致,宋体是楷体的演变,则是方正有型,方便雕刻印刷。印刷工艺的革新一一新的石版印刷和活字印刷的引进,为美术字发展提供较大的空间。美术字的字体风格呈现千姿万态,设计者敢于尝试各种设计形式,这些探索经验不全都是成功的。方块字笔画繁多,粗细不一,一字一意,可做象形处理;英文字母数量少,单字母无特殊含义;不管从文字结构还是文字本意上,如何融合中西方设计元素,如何应用现代手法创新等问题,是设计者需要考虑的。沈从文在他的文章《谈写字》中提到对美术字的看法:“画家喜欢写美术字,这种字给人视觉上的痛苦,是大家都知道的。” M沈从文的观念是美术字的创新应该在阅读与审美并存的基础上,加以发挥和变形。写字、设计字体需考察并分析汉字的源流和笔画走向,不是照本宣科,不是依萌芦画瓢。当时美术字成千上万,有优秀的延用至今的字体设计,有的表现手法却好景不长。美术字风格复杂多样,造型自由,表现手法多变,设计思路更是多变难寻,很难从时间轴纵向和设计者横向来分析归纳美术字风格的规律。美术字风格的多元化不只受艺术流派的影响,和当时的社会环境、人文观念有很大的关系,需时间的考验。
本章将民国时期的美术字风格分为三个方向:(1)宋体字。(2)黑体字。(3)装饰字。
(1)宋体字的变形
宋体的形成结合了楷书的清爽秀气ii雕版刀刻的刚劲有力。当时汉字之多,制作时间之短,做字师傅结合时间和:L艺条件下,用最少的刀功,亥!I写出揩书的待征,形成衬角形状为三角形的宋体字。1916年,杭州丁辅之、丁善之兄弟仿摩宋版欧体活字,制成“聚珍仿宋字” W,这种字体横竖粗细一致,笔画秀丽,字形呈长方,雅致大方,这三种字体是出版物常见的印刷字体,广受喜爱。民国时期的美术字一部分在雕版宋体字的基础上进行加减和润色。宋体横竖转折处的S角形的饰角也因不同的书写者会有夸大、削弱有不同的呈现效果。以《大众》、《东方杂志》、《现代》为例,以宋体字为基调,大体保留宋体周正、严谨、落落大方的感受,根据主题和需求,略微修改了笔画粗细、衬角形状、撇捺弧度等细节,各有美感D。
(2)黑体字的变形
黑体字保留了宋体字严谨的字架结构,减弱了原来传统的汉字书法风格,去掉了收尾处的装饰,己有强烈的现代感,带有明显的西方无衬线特征。它从日本传入中:国,成为美术字创作的基本字源之一黑体字的特征:横竖粗细_致,方头方尾,无多余装饰,具有机器工业化的规范化,黑体字的风格现代简约,加之设计者的勇敢尝试,呈现以下2种特征:一是根据主题的不同,将笔画进行概括简化或卷曲复杂化,呈现视觉效果不同＊军期出现的黑体字主要活跃于印刷刊物中,配合宋体、楷体等排版使用;或作为封面稍加改造,改造黑体字形成的视觉感受也太不相同,1913年《最新商务尺牍教科书》所示:竖排文字,笔画曲折,借鉴篆刻的书写形式;,以《奔流》为例,“奔流”二字在版面中十分突出醒目,文字在无衬线的黑体字基础上进行了字形的改变,稍加压扁,体现奔流之气势。文字外形勾有细线,装饰性强且很现代。二是在黑体字的横竖笔画一致的基础上,采用几何元素来置换,例如《柯达杂志》,这种装饰手法多元新鲜,根据字体结构自由发挥:《柯达杂志》的字体中已使用几何元素,笔画概括、简化;《艺文印刷月刊》和《亚洲影讯》的版面设计可看出受西方装饰运动的影响,字体粗壮结实,笔画简化,《艺文印刷月刊》中的“刷”将“尸”与“巾”的部分笔载重。
(3)装饰字的创新
装饰二字自古以来都是中面传统文化的一种表达,青铜器皿上的图腾纹样到充满秩序的明代雕花木窗,从青铜器的象形字到朝服上汉字图形化,装饰文化以各种形式呈现在文物、艺术作品中民国时期的装饰字体在宋体和黑体的基础上进行个性表达,经过设计和变形,较多已脱离黑体、宋体的字架结构。装饰字种类繁多、戾出不穷。以下选出个部分来分析装饰字体》—是借用西文、阿拉伯数字来创作。《小说月报》、《进行曲选》、《学生杂志》等字体都借用阿拉伯数字或英文字母来代替笔画进行字体装饰。以《进行曲选》为例:钱君甸对于中文字体的处理方法十分独特,字体元素用“n、t、u、i”来代替了传统汉字的笔划和书写方式,将英文字母中的元素与汉字笔画进行替换,是—个中西结含的创新,十分新潮,可以看作是一个字体图形化的实验。西文字母和中国字两种元素叠加脱离了汉字的字架结构,将汉字放在英文环境下去创作,颇有趣味,但识别度不够,己然感受不到汉字的形态美和韵味。美术字“艺术性”很好被诠释,恒不足的是“功能性”的识别度大大被削弱。这也是探索美术字过程中作的众重多尝试之和《现代学生》为例,分别采用几何、双排线、图案来创作《《振苏砖瓦公W》中的“公”在.矩形中用正负型表现汉字;《新银星体育》的文字用荚文歌特体的平头笔书写形成的双排线作为元素来替代竖笔画＊加入星星、H角、波浪线来置换汉字结构,汉字中的“万”已完全脱离汉字的框架结构,左上角的星星图形来表达字意;《现代学生》中的笔画元素有连排三角形和图案,通过拼接组成四个汉字。这三个字体设计为达到创意,已明显弱化文字的阅读性,为追大胆尝试。“星”字大改字体结构,已看不文字本身的意义。
从中可以看出民国时期的美术字发展过于年轻化,并不成熟,没有形成体系化,设计者模仿西方元素并没有转变成自已的东西,也没有足够的理论支持,发展之迅勐的同时字体的艺术价值也需体现。H是结合光影进行创作。《时代》、《良友》等装饰字在黑体或宋体的_础上进行改动,将笔厨用圆形、望角等几何元素置换,己具有现代设计的仓识。《时代》匕字的表现手法通过阴影加强立体效果,将文字从二维平面里转换成立体效果》此时的装饰字多少受到西方艺术流派、摄影术的影响。虽改变了汊字的字架结构,但借助几何的特征,来弥补松散的结构。减少书法式的撇捺和转折,更显现代感;《良友》中的笔画用S角形置换,保留了字体框架,结构转折做圆滑的处理,为增强层次感,字体周a做发光处理;张光宇作为装饰风格的大师,他生编的《近代工艺美术》封面字体已较为成熟和考宄,几何轮廓代替了部分笔画,转折处垂直交叉,表现出专业严谨的工业风的效果6下文会奢熏分析张光宇的装饰美术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