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鄂西土家族村落是我国具有代表性的乡村聚落，特殊的地理和人文环境孕育了其独特的地域文化特征。本文以鄂西土家村落代表性的彭家寨村为例，梳理和分析了鄂西村落不同于其他村落的选址特色和房屋营建特点，挖掘了其背后的精神文化内涵，阐述了土家族的风水观念和崇巫思想。
关键词： 鄂西土家族; 乡村聚落; 风水; 崇巫;
鄂西土家村落主要分布于湘、鄂、渝、黔四省市接壤的武陵山脉高山地带，地貌以山地为主，平均海拔1000米左右[1]，也有河谷、高原、盆地和坪坝。因耕地面积少，土家族便以山地资源作为居住空间，形成“八山半水分半田”的格局。鄂西土家族属亚热带季风气候，潮湿多雨，于是，既能适应崎岖山地又能抵挡风雨潮湿的吊脚楼建筑形式应运而生。综合来讲，鄂西土家村落的自然环境特征主要体现在山地及河流众多的地理条件，以及冬暖夏热、潮湿风缓的气候条件，它们共同塑造了极具土家特色的乡村聚落景观。（图1)
一、鄂西土家族乡村聚落的地域性特色
1. 选址：讲究“龙脉”和依势
选址是聚落景观营造的第一步，鄂西土家村落的选址受风水观念和自然环境的影响，具体体现为：讲究“龙脉”和依势。
土家人极其重视“龙脉”，在村寨或房屋选址上，他们会先请来风水先生看“龙脉”，观测山形、地势及水域的位置和流向。如果出现多条山脉汇合于一点，此处便是“风水宝地”。风水宝地的显着特征为山体雄厚，左右无沟壑，若是有沟壑就要用栽树、配厢房等手段弥补。在土家人看来，龙脉关系到家族兴旺和子孙发展。此外，土家村落选址还会充分考虑自然地理环境，偏好依山傍水，靠近农田，顺应山势，依托地形。山寨多是依山凭险，一姓一寨或整村一寨。这样依险建寨，不仅每个村寨相对独立，整体还可形成一个具有凝聚力的区域。
以鄂西土家族村落彭家寨为例（图2），在选址上表现为对山势、河流走向、地形地貌等进行“吉”“凶”的辨明，呈现出依托地形、顺应山势、与山交融的山地聚落形态。彭家寨还将风水观念与地形关系巧妙结合，依山而起，环山而建，村前田园阡陌，周边旖旎风光，是“物华天泽，人杰地灵”的宝地。鄂西村落的选址，囊括了山溪、水系、坡坝等适合农业灌溉、生产生活的自然条件，成为适宜农耕经济发展的最佳选址。直到今日，周边的生态环境依旧枝繁叶茂。
2. 营建：“半干栏式”架构和坡屋顶
鄂西地区以山地为主，潮湿多雨，需要从顺应地势、防水防潮、采光通风等方面整体考虑建筑的结构和形式，由此，土家吊脚楼应运而生。土家族房屋的营建特色具体表现为：“半干栏式”架构、坡屋顶、大开口门窗和小天井等。
吊脚楼是土家族主要的民居形式之一，也被称为“吊楼”，为全木结构的干栏建筑，但由于其与传统意义上的干栏式结构稍有不同，呈三边悬空形式，因此被认定为半干栏式建筑。[2]除了防虫蛇猛兽外，鄂西土家族将房屋建成吊脚楼形式，主要是为顺应地势和防潮防水。其遵循“借天不借地，天平地不平”的指导思想，为节约耕地常依山而建，取高就低，建筑形式多为稳定性高的虎坐式。吊脚楼一面依靠山地或斜坡，支起短木柱，下坡则支起长木柱，共同架起一个平面，平面上面继续搭建。半干栏式结构能应对各种复杂地形，同时其底层架空，也有利于通风透气、防水防潮。（图3)
在建筑形式上，土家吊脚楼有一字式、单吊式、双吊式、四合水式等，其中以单吊式和双吊式最为常见。单吊式又称“钥匙头”，平面呈“L”字形，常为一正一厢；双吊式又称“簸箕口”，平面呈“凹”字形，常为一正两厢。在功能上，吊脚楼底层架空，主要豢养家禽畜类或放置农具；二楼为堂屋和厢房，是土家人主要的生活场所；堂屋是住宅的中心，通常设有神龛，可用以举办祭祀等仪式活动。有的吊脚楼有三层，由于三楼通风干燥，除了用来居住，也可以储存粮食。
鄂西土家建筑最具特色的元素当数坡屋顶，主要为悬山顶加披檐（鄂西土家人称之为“檐排”）的形式，且檐部出檐较深。悬山顶的主要优点在于：在鄂西地区多雨的气候下，有助于保护前后立面山墙免遭雨水侵蚀。同时，土家人将悬山屋顶的坡度巧妙设计成30度角左右，更便于屋顶的排水。与重庆吊脚楼多采用悬山顶不同，悬山结合披檐的形式不仅可以保护前后山墙，还可顾及左右两侧立面的墙体，尤其是传统的墙体材料多为容易被雨水损坏的木材。而出檐深远的特点，第一可以更好地保护墙体；第二也可以遮挡阳光，和走廊一起为村民提供可以聊天和休息的场所；第三还可以塑造层次丰富的造型美感。此外，土家人还会在山墙上开“鸦雀口”，便于通风。
因采光和通风的需要，鄂西吊脚楼每面墙皆会设有大开口门窗。为避免太阳直晒，吊脚楼四面广设外廊，外廊加上屋顶长长的出檐形成一个休闲空间。在院落布局上，多为坐北朝南或坐东朝西，利于采光。为使房屋通风阴凉，屋前屋后设有小天井，天井会根据采光和通风来灵活确立位置，有的院落还会设立多个天井，形状大小不一，与厅堂、廊道形成贯穿的通风系统。不论是为顺应地势和气候而生的“半干栏”式架构，为防水和排水而设计的坡屋顶，还是为采光和通风而设计的大开口门窗、纳凉小天井等，无一不体现出鄂西土家族村民的智慧和巧思。
二、鄂西土家人的风水观念和崇巫思想
物质是精神文化的载体。在极具地域特色的鄂西村落景观背后，隐含的是鄂西土家人所坚守的信仰和思想文化观念，在建筑中表现最为明显的就是其浓厚的风水观念和崇巫思想。
1. 风水观念
风水，古代也称“堪舆术”，是一种相地之术，也就是临场综合勘察地理和人居环境的方法，其核心思想是达成人与大自然的和谐。土家人普遍认为，房屋的选址影响家族的兴衰荣辱、子孙的富贵贫穷。
首先，在房屋选址时，土家人会先请来风水先生定“龙脉”，勘测四周山脉、河流的走势，避开种种忌讳，择一处风水宝地作为居住之所。风水学将山脉比喻成龙，将山脉的延绵走向称作“龙脉”。在土家人心中，“龙脉”不仅是指四周山脉的走向或气势，还因为山脉中蕴藏着某种能够影响居住者家族兴衰、子孙发展的精神和运数，这种精神与村民的命运之间存在一种紧密、长远的沟通性关联。因此，连绵纵横的山脉越长、越雄峻，其龙脉也就越旺。土家人除了讲究龙脉，还重视“藏风纳气”，所谓“山环水抱必有气，水流徐徐则气聚，气聚则人气旺而家和顺”[3]，正是鄂西村民深信不疑的风水观念。
其次，在房屋方位的选择上，土家人一般会遵循“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基本要素，结合山势选择坐向，还会结合主人的生辰八字予以测定和推算，来确定大门的方向。土家人有“崇东”思想，因此房屋的朝向通常是“坐西朝东”“坐东朝西”或“坐北朝南”，而坐南朝北则被认为是不详，因为门窗朝北，他们有“北风扫堂，家破人亡”的说法。
2. 崇巫思想
鄂西土家村民的崇巫思想，主要表现在神灵崇拜和图腾崇拜方面。受道家、儒家等多重文化的影响，土家人信奉祖先、重视礼教、供奉神灵，相信万物有灵，有着重巫信鬼的观念。在房屋营建过程中“动土”“上梁”“安财门”“请火”等仪式风俗，皆体现了土家人的崇巫奉神思想。
土家人有崇火思想，所以他们会在确定房屋的方位后，准备动土之前，根据主人的生辰八字选择一个黄道吉日，并在开工前举行“生火”仪式，祈求神灵保佑从此家庭兴旺。在房屋的建造过程中，“上梁”是土家人非常重视的一个步骤。基层建好之后，就要准备“上梁”，此时会举行隆重的庆祝仪式，邀请亲朋好友一同来庆祝贺喜。上梁之前还会祭祀神灵，宣读吉祥语。此外，土家人极其重视门的安装，他们认为门可以通天地。当完成大门的安装后，有一个特殊的步骤叫“安财门”，土家人甚至还特地创造了《开门歌》，其中唱道：“上开财门三尺九，金银财宝样样有；中开财门三尺八，发财人家福分大；下开财门三尺七，代代儿孙都顺喜。”到了修建新屋的最后一步，土家人称之为“请火”，包括择时、选址、升火等步骤，非常隆重。
1. 鄂西土家族自然环境（2016年7月摄于湖北省宣恩县彭家寨村）
2. 彭家寨平面图（图片来源：彭飞：《以彭家寨吊脚楼建筑群谈鄂西土家族传统民居的价值与保护》，2011)
3. 湖北省宣恩县彭家寨村吊脚楼（图片来源：百度图片网）
土家族有祭祀风俗，他们认为房屋是后代、先祖、神灵的共同居住之所。因此，在土家族传统民居的堂屋常设有神龛，专门用来供先祖及各类神灵，从“九天司命”到毛主席都是他们祭拜的对象。堂屋的一侧还设有火塘，火塘不仅是土家人照明、取暖、烹食的重要场所，也是火神、灶神、火塘神等聚居之地，火塘之火象征着家庭生计不灭、家族香火不断。土家人还有除夕“谢岁”的仪式，到除夕之夜，他们会一一祭拜吊脚楼内的大小神灵，感谢众神对家庭的庇佑。
在图腾崇拜方面，土家族表现最为明显的是对“白虎”的崇拜。巴人自认为是白虎的后代，将白虎视为图腾敬仰。而土家族中大部分是巴人的后裔，自然继承了对白虎崇奉的思想。在乡村聚落中，经常可见这种崇拜思想，如土家人常在聚居之地设置白虎堂、白虎庙，用以祭祀白虎；在祭祀活动中，会请巫师“开血口”祭白虎神；甚至还会将白虎的图像挂在堂屋之中，或者制作白虎雕像放置于家门口或建筑上。对白虎的崇拜是土家人重要的精神寄托，其目的是为了求得虎神庇护，保家宅安宁兴旺。
结语
本文通过对鄂西土家村落自然和人文环境进行梳理，以及对村落选址和营建特色重点分析，挖掘了其背后的风水观念和崇巫思想。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第一，物质文化层面，在村落和房屋的选址上，讲究“龙脉”和依势，重视“龙脉”后的精神联结和地势上的“借山顺水”；在房屋的营建上，顺应地势和气候，创造出“半干栏式”建筑结构、坡屋顶、大开口门窗等特色。第二，精神文化层面，从村落及住宅的选址讲究“龙脉”和“藏风纳气”思想，以及“求吉”的房屋朝向选择上，突出展现了土家人极强的风水观念；从房屋营建过程中的“动土”“上梁”“安财门”“请火”等仪式、祭拜先祖神灵等风俗，以及对“白虎”的崇拜中，体现了土家村民的崇巫信神思想和向往美好生活的愿景。
参考文献
[1]朱发厅：《湖北恩施土家族农户生态系统结构与功能研究》[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12。
[2]贺宝平：《鄂西南土家族传统乡村聚落景观的文化解析》[D]，武汉：华中农业大学，2009。
[3]萧洪恩：《土家族仪典文化哲学研究》[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
注释
1[1]吴苗、张斌、贺宝平：《鄂西南土家族村落景观可持续发展初探》[J]，《华中建筑》，2011年第10期，第128—130页。
2[2]朱世学：《论土家族吊脚楼的审美功能和社会功能》[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6期，第42—46页。
3[3]朱世学：《论土家族吊脚楼的生态价值》[J]，《重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2期，第43—48页。
